《第六章 风云再起》笔记1

一、红衣巫师的鼎卦

1.兄弟来访

春草又绿，洛阳东门飞出了两骑快马，直向苏庄外荒野的草庐而来。

茅屋里，苏秦正在揣摩了那张《天下》国，不时对照旁边的一本羊皮册子。

春寒犹在，地上又很潮湿，苏秦双手拢在绵褂袖里围着羊皮大图打转，时不时还得一阵跺脚。

突闻大黄狂吠，苏秦拉开门，手搭凉棚遮阳远望，依稀看见泛绿的荒原上奔驰着两匹快马。

“二哥----”清亮的喊声随着急骤的马蹄声迅速逼近，大黄已经“汪汪汪”地迎了上去，引来一阵萧萧马鸣。是苏代苏厉。苏秦心头一阵发热，双眼顿时潮湿了。

两个红衣少年滚鞍下马，却吃惊得呆住了。一头蓬乱灰白的长发，一脸杂乱连鬃的长须，身后是破旧不堪的茅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草，他木然伫立着，一身褴褛破旧的皮袍，目光蒙胧，黝黑干瘦，活脱脱一个饥荒流民。

一声哭喊，苏代苏厉跪倒在地，同时抱住了苏秦。

兄弟俩始终恪守父亲叮嘱，三年内不扰乱二哥的清修，没有想到二哥竟弄成如此模样，这一对堪称锦衣玉食的兄弟如同遭受当头棒喝，如何不震惊？

“脱胎换骨，岂在皮囊？”苏秦虽只淡淡一笑，却是充实明朗。

兄弟二人向苏秦讲了天下大乱之世，建议苏秦再度出山。

苏秦听得很仔细很认真，没有插问一句，一直在平静地沉思，丝毫没有兄弟俩预料的那种惊喜激奋。苏秦说得想想，望着两个弟弟骑马远去的背影，苏秦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感受——明明平静得心如止水，却觉得轻松得要飞了起来，充实得要喊了出来。

不自觉地，他走进了茫茫荒草，越走越快，终于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湮没在无边的碧草浪中，一边仰天大笑，一边手舞足蹈地“啊啊啊”吼叫着。

2.巫师的鼎卦

苏秦气喘吁吁地摇晃着，看见茫茫泛绿的苇草摇曳着一个红色身影，站定一看，红袍竹冠，雪白散发，清越得直如天人一般。

老人是尊贵神秘的王室大巫师。他说，自己今日觅得一株千年蓍草，以之占卜，可窥天地万象之密，问苏秦可愿占得一卦？

老师说过：千年蓍草为《易》家神物，功效大过龟卜时期的千年龟甲，可遇不可求。但凡觅得千年蓍草，必得为所遇第一人卜卦而镇之，否则不能折草。心念及引，苏秦行礼，同意。

老人点点头，宽大的衣袖中悠然现出一支细长的木剑，对着碧绿而又透着苍黄的蓍草深深一躬，站定凝神，木剑轻轻挥出。

但听轻微脆响，一根三尺余长的草枝笔直地在空中竖起，草叶在瞬息之间飘回蓍草蓬根，一根绿黄闪光的草茎，横平着飘落在木剑之上。

老人顺势坐地，木剑倏忽消失，蓍草已经平托在双手之上。

“太极。”老人轻轻念了一声，蓍草茎神奇地断开了短短一节，落在了老人两腿间的袍面上。

“两仪，日月，四季，五行，十二月，二十四气。”随着老人的念诵，蓍草茎迅速地一节节断开落下，在红色袍面上整齐地排列成一、二、二、四、五、十二、二十四，共七个单元。

蓍草占卜需要五十根草茎，“五十”之数的构成便是老人念诵的七个单元；有一根取出来始终不用，意味着天地混沌未开的“太极”；其余的“两仪”等四十九根便是用来占卜的实数。

苏秦惊讶，蓍草如何能如此神灵，竟能飞去草叶？竟能应声断开？如此说来，“千年蓍草之下，必有神龟伏之”也是可能的了？

老人占卜完毕，悠然笑道：“鼎卦。”

在《周易》六十四卦之中，鼎卦与革卦相连，组成一个因果相连的卦象。革卦的卦象是除旧布新——“革”，是将兽皮制成皮革的过程，除去兽皮旧物而产生的新皮，便是“革”。

鼎卦的卦象则是合百物而更新——鼎为炊器，煮合百物而成美食的过程，便是“鼎”。鼎合百物是艰难的，生的硬的干的湿的咸的腥的，都要在鼎中合成，经过“火”而达成新物；鼎卦的上卦是“火”，下卦是“木”，木入火为烹饪之鼎。

从卦理上说，鼎卦之大意，在阐释贤才布新的大道——刚柔相济，持之以恒，方能合百物而出新。

此卦为自己占卜，所谓的“九三”一爻，是鼎卦中“才”的位置；而“六五”一爻，则是“君”的位置；“九三”与“六五”相隔了一爻，不能立即交会；但由于“九三”是正才之位，经“上火”催生，终于可合百物，而与“六五”交会......

《周易》八卦象确实奇特，每一卦都是用极为寻常极为简单而又亘古不变的一种“物事”来做卦象，却又能对最为纷繁复杂的人世万象做出恰如其分的拆解，当真匪夷所思。就说这个鼎卦，竟用“煮饭”这个过程来说明天下乱象的整合。

3.再度出山

尽管鼎卦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天机”，但苏秦还是很快就将它抛在了脑后。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种神秘游移的预言上。原因很简单，他了解一切神明预测的基本缺陷----模糊的断语能解释后来的一切：你胜利了，它能说通；你失败了，它也能说通；你信它，它能说通；你不信它，它照样能说通。

对于“上天”，苏秦很赞赏两个人的话。一个是稷下新秀名士荀况，他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个是老孟子，他说：“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民心即天心。”

说到底，天就是天下人心。顺应人心做事，主是天下大道。行天下大道，自当以大道为本，当为则为，当不为则不为，何言吉凶？若天下人皆以吉凶决事决命，何来慷慨成仁舍生取义？何来吴起、商鞅一批“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忠臣烈士？

草庐苦修，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揣摩天下风云。他清晰的判断：山东列国必将陷入互相算计攻伐的乱象，秦国必将东出一一攻破中原战国。长策在胸，自可叱咤风云改变天下格局；若无长策，纵然谋得高官厚禄，也无非是高车驷马的行尸走肉。

他等的就是这个乱世。天下不乱，列国无亡国危机，力挽狂澜的长策徒然一篇说辞而已，他苏秦也徒然一个狂士而已。秦国固要称霸，然时机不到，说也白说。天下固要整合，然若无人人自危之乱象，说也白说。这就是“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的奥秘。

窥透时机，应时而出。这就是苏秦孜孜三年，所浸润出的大谋境界。

正午时分，马蹄声响，苏代苏厉准时来了。兄弟闲话。苏秦长叹，自当初困顿归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须自立，不可将任何外助看做理所当然，包括骨肉亲情。嫂不为炊，妻不下机，皆因我以家财出游，而于家无益。苏家本商人，利害所至，自当计较，我如何能以空泛大义求之于人？

苏代轻轻叹息：“人间情义还是有的。自你独处草庐，大嫂怕大哥责骂，从不敢提你，蔫得霜打了一般。二嫂，更不用说了，每年次冬，她都要到这片荒田站几个晚上，却从来不敢走近茅屋......

三兄弟一阵沉默，苏秦笑说，自己总归还会回来。“成败寻常事，家人总归亲。”苏代喃喃。

暮色时分，苏秦点燃茅屋，然后，一阵大笑，背起一个青布包袱，拿着那根青檀木棒，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官道路口，苏代苏厉守着一辆单马轺车正在等候。苏代迎上，告诉苏秦，带了一百金，在暗箱。话别，苏秦驾车走。庄外的小树林道口，一个白影一步步走到了轺车前，将一个包袱放在了道中，无声地跪下，连三叩首，又猛然起身，飞一般地跑了......

苏秦跳下轺车，拿起包袱，上面四个鲜红大字赫然在目----冷暖炎凉。伸手轻抚，湿滑沾手，竟是血书大字！半晌，苏秦将包袱放进车厢，对着树林深深一躬，回身跳上轺车去了。

辚辚车声渐去渐远，树林边响起了幽幽的歌声----

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

远送于野    我心伤悲

辚辚远去    悠悠难归

瞻望弗及    泣涕如雨

读后感悟：

有时候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也许是家人对苏秦抱有的期望太高，以致他败归来，嫂不炊，妻不下机，让他失望。

但是，正如苏秦自己所明白的那样，不能把家人对你的好当成不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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