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曾说:“这部作品的题目叫‘活着’,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
福贵这个名字,本来寄托着家人对他的祝福,希望他一生有福气与富贵相随。但讽刺的是,余华却反其道行之,代替命运之神为这个拥有娇贵名字的主人安排了非福非贵的一生,此生他将与厄运和苦难相伴,在绝望的边缘行走,在生死的夹缝里挣扎。
福贵原本人如其名,是个阔少爷,家里有100多亩田,过着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生活,娶了个美丽又贤惠的老婆家珍,是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用福贵的话说,这是“有钱人嫁给有钱人”,他的人生开头不可谓不幸运,可惜他吃喝嫖赌,败光家产,气死老爹,从此命运高开低走,苦难和悲痛开始与福贵如影随形。
生活一次次将福贵推进绝望的境地和痛苦的深渊,目睹着身边至亲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而他除了“活着”,别无选择。他先是莫名其妙被抓了壮丁,还没来得及和家人告别,就这样一去千里,被搅进了惨烈的战争,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流浪才终于回到故乡,而这时他的女儿却因为高烧成了聋哑,老母亲也撒手人寰。
再后来,随着作者冷静的笔触,我们看到福贵的一家,经历了大饥荒,经历了文革,他的儿子有庆,一个纯真懂事的,善于奔跑的孩子,却因为去献血救县长的女人,被过量抽血死在了医院里。
接着,是聋哑的女儿凤霞,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少女,好不容易嫁了个疼爱她的丈夫,好日子没过几天,却因为难产大出血死在一个飘雪的冬夜。妻子积劳成疾离开了福贵,女婿又在工地上被水泥板活活夹死。
也许是早年对福分挥霍过甚,命运似乎还觉得这个老人不够可怜,甚至不愿意给予这个老人孤单的晚年一点点可喘息的慰藉,他仅剩的亲人,年幼的外孙苦根,只因为吃多了煮豆子,就这样被撑死,离他而去。
我们眼看着,陪伴在福贵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临到暮年,一生受苦的老福贵孑然一身,最后,唯有一头同名的老牛“福贵”与他相依为命。也许,这就叫命犯天煞孤星吧,福贵锥心刻骨的爱过,却留不住他所爱的一切,他努力的拥抱,紧紧的抓住,最后他爱的人们,还是从他的指缝中如风沙一般的滑落,湮灭。
我们着福贵亲手埋葬了身边所有的亲人,他的回忆是由挚爱亲人的一个接一个的死亡所连缀起来的。我们咀嚼着福贵的回忆,万千钧的苦痛不仅压在了福贵心上,也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我们体味着福贵的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不能承受之重,惊讶一个生命竟能够有那么大的韧性,能够承受命运给予的如此密集的打击。
都说“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四大悲事,福贵的人生就把这所有的悲剧都遍尝了一次,让我们为之心疼落泪。但是,对于每个人仅有一次、最宝贵的生命,福贵却是珍惜、敬畏的,福贵承受住了命运给予他的一波一波的打击,仍然顽强地活着,而且活得越来越通达、越来越睿智。
美国《时代》周刊曾经评价这本书说:“中国过去六十年间发生的一切灾难,都一一发生在福贵和他的家庭身上。余华用至真至诚的笔墨,已将福贵塑造成了一个存在的英雄。当这部沉重的小说结束时,活着的意志,是福贵身上唯一不能被剥夺走的东西。”
的确,初读《活着》,容易被里面接连出现的对“死亡”的描写左右心绪、伤心不已,但深入的读进去之后,则能在悲伤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生的力量。福贵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普通民众生活的缩影,是这片土地所有无声而坚韧的生命的代言人。当苦难无法避免,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已经彻骨的融入社会最底层的农民的命运里,那么好好“活着”就成为支撑人们生命信念的最顽强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是如此静水深流,润物无声。
村上春树曾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度过。”今天,我们的阅读,正是为了帮助我们,从别人的故事里来审视自己的生命,是为了提醒我们,如何向死而生。
我们如果只是沉溺于生活本身,以为死亡是离我们极其遥远的事,如果我们从未曾逼视过死亡,与死亡真正四目相对,未曾凝视过黑暗的深渊,我们永远不会懂得生命到底是多么偶然而脆弱的东西,不知道我们能够获得这一次生而为人的机会,是多么的幸运,又是多么的短暂。
活着,但我们不会永远活着,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这几十年,我们被给予观看,触摸,聆听,拥抱的权利,只有这一次。时光的逝去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一转眼,就芳华不再,一转眼,我们就要与这个世界,与我们所深爱的一切告别。在那个时代,福贵无法选择他活着的方式,但今天的我们,是否对生命的选择有了更多的自由?在这样的自由里,你真的热烈的活出了自己的价值吗,还是终日身不由己,昏昏沉沉,随波逐流?你是否真的足够敬畏生命,热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