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坑,我的家园 之 过大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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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农村最热闹的一件事情。

        自然,它也是地坑里的孩子们一年中最渴望的时刻。

        北方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黄土高原更是天寒地坼。人和村庄似乎都凝固了,路上行人很少,农民们辛苦一年了,到冬天都绻缩在热炕或暖窑中不出门。

        可是一进入腊月,天再冷也不能缩着了。腊八节一过,人们就开始筹备过年了。据人们戏说是腊八粥憋昏了头,一个劲揣着钱往集市上赶,想把这一年挣的通通送出去,不然心慌地在家里呆不住。

        乡里的年集空前的热闹。路上,各种交通工具一齐上路,行人如织,一个个包裹得像粽子。运气不好的话大雪封路,路面全是厚厚的冰层,行走十分不遍。这下更是有热闹看了:四脚朝天的,货物撒了一地的,人仰车翻的,为扶别人又倒在人家身上的,哭的,笑的,叫的,闹的……反正个个裹那么严实,也摔不疼。

        集市上,各种小摊争先恐后地摆在路两边,年货琳琅满目。小摊贩们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提个杆秤,把秤盘和秤砣撞的咣咣响。赶集的人们一边在街道里慢悠悠地闲逛着,一边一脸挑剔的看着两边的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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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忙着置办年货,女人和小孩子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俗话说:“二十四、五清尘土,二十七除病疾,二十八洗邋遢。”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将窑内从屋顶到墙壁、地面、桌凳、盆碗,以及角角落落,打扫擦洗一遍。

        大妈母亲婶婶们负责扫屋清洗,我和大姐二姐主要负责糊墙,所谓糊墙就是用一些废弃的报纸或者书页,炼一碗浆糊,把整个窑壁全粘贴上纸,让屋子焕然一新。

        糊墙纸可是个技术活。一个是纸张的选择,不但字要正,还要把有趣的内容糊在外面,因为后面有闲时间会反复看的;另一个是纸张的合理利用,如何不浪费还能让纸上的文字连贯,方便以后阅读。这方面,当然大姐最在行了。

        大姐主要负责往墙上糊,我和二姐一个裁纸一个刷浆糊,先从大伯家开始,一屋一屋往过糊。偶尔我们也会产生争执,最终都是大姐说的最有道理,我俩认输。

        新年到来之前,无论大人小孩都要剃头、理发,俗话说:“有钱没钱,不让带毛过年。”

        负责理发的一般是五叔,腊月23或者24那天,五叔就在大伯家的院子里放个凳子,拿把推子,弟弟们由大到小,挨个被拽了过来。大点的弟弟还好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哭丧着脸默默接受。小弟弟每逢理发就杀猪般哭闹,好像理的不是发,是他的头。这下,婶婶和几个弟弟一边拉着他的手脚,一边嘴里又是吓唬又是哄骗,毛发在他的惨叫声中照样落地,白白惹得大家嬉笑一番。

        腊月二十五以后,人们便开始备肉菜、蒸年馍了。年馍蒸的很多,一般有蒸馍、碎馍(小馍)、花卷、包子、油饼、礼馍、献贴等。它形成民间饮食面花艺术的画廓。

        大妈的蒸馍手艺是最好的,于是她不仅蒸自己家的馍,还跑东跑西一会给这家看看面发的咋样,一会给那家掌控一下火候。无论几家之前关系咋样,过个年就啥事也没有了。

        小婶手巧,她每年都会买回彩纸剪窗花。我和大姐二姐就围在她跟前,照样学样。小婶毫不吝啬,手把手地教我们。于是家家户户的窗户上,就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年味儿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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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呀盼,大年三十终于到了。

        除夕夜,我们要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大妈母亲和婶婶们各人做几个菜,端到一起,以爷爷奶奶为核心全家围成一个大圆桌。大伯带头,每人轮流给长辈敬酒,说一些吉利的话。末了,父亲他们要给爷爷奶奶孝敬钱或礼物,长辈们也要给晚辈发压岁钱,这才是我们最期待的。

        爷爷先带头,他把早就准备好的钱份子拿出来,通常大姐和几个弟弟的最多,会有两块钱,我和二姐以及其他的妹妹们也就每人一块。大伯父亲和叔叔们也像商量过似的,拿出来的钱的数目竟然都差不多,分发给我们,我和二姐对他们这样的偏心极为不满,然而也无可奈何。

        道谢过大人们,口袋里装满瓜子糖果,我们几个孩子就跑出去玩了。大人们继续聚在一起,抽着烟喝着酒,商量一下明年种植和收获的事。大伯和父亲脾气都比较暴躁,偶尔还会争执起来,爷爷便瞪着眼睛每人骂一顿。大妈母亲和婶婶们便躲在厨房幸灾乐祸地笑。

        偶尔他们也会把我们姊妹叫到跟前,询问我们的学习情况。学习自是没啥问题,不过一会儿就说到我们的性格了。大姐乖巧懂事,几乎每次都受到夸奖,我和二姐就不见得了,二姐通常被贴上皮的标识,我则被说成是木讷。偶尔我和二姐会哭鼻子,奶奶就出来打圆场:大过年的惹娃哭干什么?走,别哭了,奶奶给你们取点心吃,我和二姐便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跟着奶奶去吃点心了。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钟,大伯家的爆竹声就率先响了,接着地坑里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说,然后,远近村里,到处能听得见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我们几个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穿上新衣开始一家一家先串门。等把地坑转个遍回来,母亲的臊子面就做好了。

        刚刚睡醒本来谁也吃不下去,但看着碗里稀稀疏疏的面条,上面顶着大块的肉丁以及各种菜丁,当母亲再撒下碧绿的香菜葱花,放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远远闻着一股酸爽味时,不由馋虫就上来了。

        吃完饭,我们开始挨家挨户去拜年,讨糖果吃。大过年的,即使再吝啬的人家,也要拿出糖果招待孩子们。

        受到礼遇的我们这些孩子们,真恨不得天天过大年,这样好吃好喝,自由玩耍不用干活的好光景,光是想想都让人乐不可支,何况现在正亲力亲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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