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淡的年味
文:胡亚明
过了腊八就是年。转眼之间,已经是己亥猪年的年关了。小县城清冷的街道上还没有一丝的年味。只有偏僻的小巷里偶尔传来“嗵”的一声,然后从阴霾的空气里飘过来一股爆米花的香味,才让人感觉到,年,真的来了。
回想起过年的味道,怎么能少得了每年的一道大菜——杀年猪。
记忆里我们村里赶集,是每年的农历二月十六。天气刚刚转暖,土地舒醒,小草也开始钻出地面,露出它们嫩黄的芽叶。这个时候,母亲就兴致勃勃地出门赶集。下午回来的时候,除了针头线脑一类生活日常用品,就是小筐子里拎回来的一头小猪仔。或纯黑色的,或白花杂色的,它就这样哼哼唧唧地来到了我们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物资特殊缺乏的时代,人也是才刚刚吃饱饭,那有什么多余的粮食来伺候它呀?于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打猪草,就光荣地落在了我们兄妹三人身上。
接下来的每个星期天,或者漫长的暑假,我们这群半大小子总是三五成群的出没在那广漠的田野里。荒草滩上拣蘑菇,碰到了带花纹的蛇;爬到大树上掏鸟蛋,挂破了裤子;饲养院里捅马蜂窝,却让蜇的鼻青脸肿;小山坡上玩中国美国攻打高地,被土坷垃打的头破血流;去小河里游泳,又被水冲走了裤衩子......
不知不觉中,太阳公公已经挂在了西边树梢上。这个时候,大家才着急忙慌地开始突击打猪草。什么灰灰菜,羊耳朵,苍耳子,蒲公英,马齿苋,也不管猪仔爱吃不爱吃,统统往筐里招呼。有鬼点子多的,还往筐底衬点碎砖头小树枝什么的,然后再帽尖一样地堆上猪草。但然,这样的后果大多数是被搜查出罪证,然后免不了旧伤添新痛。
猪草打回来,要剁碎,然后拌上麸皮,谷糠来喂猪仔。到了秋天还要存贮冬天的。这样的劳动一直要坚持到天寒地冻。到了腊月十几,家里就开始计划杀猪。
订好的曰子里,邻居们来几个大人,逮住已经长成了的大猪,把它固定按到一个大案板上,在大猪一阵嗷嗷的震天大叫后,大人们忙着他们的活计。
先把脖子里涌出的血接到一个大盆里,然后就是除毛、开膛破肚、清洗内脏、剔骨、剥肉。肉要大部分卖掉,这样可以帮家里挣一笔不小的收入。帮忙的人走后,剩下的就是自己处理猪下水,也就是猪头、猪蹄、和内脏。
猪头猪蹄上坑凹不平,折皱里都是脏东西,还有内脏也需要里里外外清洗好几遍,那时候不懂事,只记得从外面玩耍回来,就闻到了烧柴禾的大灶上,大铁锅是飘出来的阵阵肉香。不知道父亲要在那样寒冷的天气里,默默无闻地忙活上好几天,才可以让我们吃到那喷香的肉食。
当然,煮好的肉并不是一次或者几次就吃完的。它要盛到一个瓷盆子里,放到南阴凉地里,再拿个大盆把它扣严实。直到有了客人,或者是拜年的亲戚来家里,它就派上了用场。
妈妈把肉取出来,每个部位切上一块,再薄薄地切片,摆放到盘子里。这个时候,她才会多切出来一些。分成三小份一样多的几片。我们兄妹三人就像饿了几天的馋猫一样,一下子围上去抢自己的一份。
我记得那是怎样的味道啊。前两片肉在狼吞虎咽下快速地送进了喉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再看着剩下的两片,慢慢地用筷子挟起一片来,送到鼻子前闻闻,再也舍不得一口吞下去。先轻轻地用舌头舔一下,再用牙齿尖咬上一小口,含到嘴里让它慢慢地融化。
等吃完第三片,再挟起第四片肉,也就是最后一片肉的时候,才看见对面坐着的父亲温暖的目光,和母亲慈祥的眼睛。赶紧举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也吃。但是大多时候,他们都是摇摇头,或者告诉我们说,他们已经吃过了。然后催我们赶紧吃完,再多吃一点饭。
现在想来,父母也是普通人,他们不可能给太多的好吃的给他的子女,可他们也在尽自己的努力让他的孩子吃好一点,穿着漂亮一点。他们的谎言,是无法掩饰的亲情,是发自内心的爱。
一直到我小学毕业,然后去镇上上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杀年猪。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成天这个饭店岀,那个酒店进,大鱼大肉吃着,却再也吃不出那慢慢品尝的香喷喷的猪头肉。
再后来,父亲因病去逝,母亲收拾了东西,跟着我来县城住。每到过年的时候,她总是催促我们回到老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卫生,然后贴上红红的对朕,街门上再挂两个红红的灯笼,还要烧一栋粗粗的旺香,再燃放两挂鞭炮。在满院的烟雾腾腾中,她说,这样才有过年的味道。
年的味道?什么是年的味道?
其实,在我们每个人心里面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年的味道。也许是白雪皑皑里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也许是全家围坐在桌前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也许是五彩缤纷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许是满天的色彩斑澜的烟花绽放,也许是......
而我却只知道,
淡了的年味,
远了的故乡,
再也回不来的亲人。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