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草草收尾,庭院里像风折了半亩地的瓜藤,狼藉一片。
“好好的看着他,不要让他再去学校!在老四结婚之前,他不能再和那个女孩见面。”对他的母亲说完之后,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气急离去。
他叫毛五,在家里排行第五,以优异的成绩上了高中。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他们两厢情愿,私定终身。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但是因为四哥没有成亲,按照父亲的说法,如果自己先成了亲,以后四哥的婚事便不好操办,甚至别人会怀疑四哥有什么问题。
摩挲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他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一个亲启。
前半夜逃出去,后半夜回来,这样过了几次之后,父亲便看得自己很紧,便只得写信。现在连信倒也寄不出去了。
回过神,他拭去了窗上的灰尘,喃喃的说到:“为什么……”他的脸似乎被囚在了这方寸之间,局限的可怜。过了许久,“或许,我该写自己的一场梦吧。”歪着头,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要独自消解这思念之苦了。
他觉得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身陷囚笼。
但却身囚,心不囚。
……
然而这个时代又怎会放过这对苦命鸳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又有几个女生能读的长久。女子的弟弟上学钱不够用,其母只好让她下学供其弟弟上学,同时将其许配给了临庄的大户。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个时代中,他们没一个人能逃出囚笼。
终于等到四哥成婚,父亲便也再没理由不让他出门。骑上自己久违的自行车,他便踏上路,冲往学校的方向。
女子早已成婚。他已经记不得几次想着与她见面了,老旧自行车沉郁的吱呀声撞击着他的心灵……失落和紧张让他有点想家了。
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鼻尖似乎也嗅到了老旧记忆的潮湿味道。
……
操心完了老四的婚事,父亲开始给他张罗着对象。却每次都在他的强烈反对下不了了之。久而久之,他也渐渐的成了一个疯子。人们也经常取笑他,说他得了“相思病”。
家里也渐渐给他在村南头盖了一间小屋,顺便放柴火的小屋。小屋的破门并没有锁。
人常见自己的“少年”“青年”会归顺于自己的“老年”。他却是“老年”“青年”听命于自己的“少年”。顺理可以成章,逆理也可以。
终究他还是是做了囚徒,囚了心,再不出来。
身不再囚,心却囚。
我第一次见毛五,是在我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着一身破旧的军大衣,满面灰尘,几缕银丝点缀于散乱的长发,一双凹陷的眼窝不合时宜的现在一张饱满的脸上。
他疯了以后,表示几个兄弟一起养着他,生活条件倒也挺好。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便疯了似的拉着我的手,疯狂问我一个问题,你结婚了么。那是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阴影,甚至以后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都会,他被家长拿来当做吓唬小孩的工具。以至于我们从小到大没少在他的屋子里放爆竹。小时候偷偷玩的游戏机也没少藏在里面,因为小偷根本不会去,家长也不会。
小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向家人问过他这样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他是看动画片造成的。年幼的我竟然信了很多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个借口。而我不看武侠小说的原因,也是因为临庄的一位传言痴迷于《红楼》而疯的老九。现在看来,这似乎是骗小朋友的常见套路。
上了高中以后经常能见到他和他的父亲一起散步。父亲早已半身入土,不知某一天便弃他而去。每每带着他,我想都应该会有一份后悔在里面。
而他也已经半百,确实依然每天乐呵呵。仿佛不是在散步,而是在想念着回忆。
那是个晴天,风朗气晴,他骑着自行车去迎娶新娘,身上是母亲亲手做的大红色衫袍,东拼西凑的布料透着格格不入的色调。深的红,浅的红,暗的红,艳的红。临行还不忘为自己的自行车系上一根红色丝带。
恍然间,这位半百的老人消失不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眼前。心上的人儿已携他归去。
终究是囚了身,囚了心。囚于那间小房子,囚于那个时代。
不为时代生,却因时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