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黄昏，小江南准备给家里打电话，邀了嘉士一起往村东头小卖部去。
小卖部是一个南北向的院子，在靠西边大路的房间临街开了门，屋内已亮了灯。
一进门，里面很多人，好些战士已经在这里。但嘉士他们一眼看到的，还是站在柜台里面那个女孩。
女孩衣服并不明艳鲜亮，样貌也不光彩照人。身材纤弱，短发齐颈，眼睛明亮。不紧不慢地拿东西，收钱，动作轻柔舒缓。声音也并不甜美，却温温软软。虽然经了北方风沙的磨砺，感觉却如江南女子一般。她站在那里，犹如万绿从中一朵小花，安静地开放，却自有她的芬芳。或许是因了她的安静，房间里七八个战士在，却并不嘈杂。
房间不大，二十多平米，一个长长的木制柜台把房间分成两半。里面临墙一排货架，摆放着杯盆牙刷、牙膏肥皂等日用品，还有方便面、火腿肠等吃食。柜台上摆放着一个油浸浸的木托盘，里面整齐地码着皮冻、焖子、酱猪蹄等食品。柜台外面，则摆了两个折叠的小桌和几个塑料方凳。
战士们或买东西，或打电话，也有的买了酱猪蹄等卤菜和口杯二锅头几人围着小桌喝酒。
两人排着队等打电话，看到老中医竟然也在。他和几人围坐，面前放着一包盐花生，手上端一个小口杯，酒已下了一半，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老中医并不和同桌的战友闲聊，只偶尔听见嘎嘣嚼花生和轻轻啜饮的声音。老中医一脸深沉，安稳，并不像其他战士那般，偶尔偷偷地睃一眼柜台里的女孩，注意力似乎都在面前的花生和酒上。
两人和他打招呼，也只应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地享用面前简单的酒食。
这个时间来的顾客竟然多是连队的战士，无论买东西还是打电话，都多少留连一会儿，屋子里热闹起来。两人打完电话了，老中医那个口杯竟然还有半杯酒，也就自去，不再等他。
回去路上，两人说起，才恍然明白了老中医为什么每天回得那么晚。
刘班副破例没有出去，双腿盘坐在炕上，拿着嘉士的一本书看。听见两人进来，抬头望一眼，面无表情低头继续看书。
两人脱了外套，正准备出去洗漱，就听“砰！”的一声闷响，却是刘班副把书砸在了嘉士的被子上。小江南和嘉士站住，回头看他。
“萧雨你留下！”刘班副低声喝令。小江南表情淡淡，“刘班长有事吗？”嘉士也没动，站那看着他。“该干嘛干嘛去，没你事！”刘班副瞪了嘉士一眼。嘉士仍没动，刘班副火了，噌地站下来，不管小江南，走到嘉士身边，握拳怼在嘉士的胸膛，“叫你出去，没听见？”倒是没用力，只警告一下。
小江南对着嘉士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嘉士知道自己留下不但没用，可能还会激发刘班副更大怒火，也就顺势出了门。而且小江南看着面善，素质却比刘班副好，倒也不至于吃多大亏。
嘉士出来向南屋看看，班长几个还没有回来，只好一边打水洗漱，一边关注着屋子里动静。除了偶尔听到刘班副低声喝斥，并无其他声音。过了许久，小江南也端着脸盆出来洗漱，看上去并无异样。
当晚，嘉士虽想问问，却因刘班副一直在屋里，不便问个究竟。第二天上工，小江南才告诉嘉士，刘班副过问了小星找他的事。末了却只放狠话，叫他等着，就没了下文。
嘉士知道刘班副是个心眼小的，既然过问了，事情肯定还没完。当天上工的时候，只见刘班副一休息就跑各班任务段，找几个同年兵神神秘秘说着什么。嘉士更担心了，小江南还是行若无事的样子。
吃过晚饭，刘班副召集班里新兵拿上扫把去村口扫公路。一到村口却看到其他班或是班副带队，或是三年度老兵带队，都把各自班里新兵拉出来了。人到齐了却没有安排扫路，又整队向村外跑去，一直跑到两三公里外，才在一个开阔的坟地旁停下。
一班的王班副整好队，站到队前，讲：“连队出任务，很久没有组织训练，大家是不是太放松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军人，终究要为打仗做准备，军事素质和技能才是根本！今天把你们拉出来，是要检验一下，看看你们素质有没有垮掉，技能有没有忘了！”
于是，班副们组织，老兵们监督，新兵们围着一块玉米地开始跑五公里。挖了一天沟，所有人都很累，又才吃过晚饭，从村里跑来已经很难受，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紧牙关开跑。有人才跑一半，就忍不住吐了。想停下歇歇，又有老兵折了扫把上竹枝等着。竹枝不粗不硬，抽人却是火辣辣地痛，大家只得挣扎着继续跑。
好不容易跑完，又是鸭子步、俯卧撑等项目，最后还被要求在坟地里爬低姿匍匐。低姿匍匐是一个战术动作，要领是四肢贴地，尽量把身体压低，依靠手臂腿脚配合把地，交替用力前进。坟地多乱石，一趟下来，不但衣裤被磨破，肘部和腿、膝内侧也磨得血糊糊的。
几个项目结束，新兵们一身伤痛，苦不堪言。班副和老兵们好整以暇，却不让新兵休息，马上整队，还是王班副讲评。先是对大家的军事素质、战术动作很不满意，并表示以后要多进行这样的检验。
最后，王班副讲：“你们苦不苦，累不累啊？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检验大家吗？告诉你们，有些人目无尊长，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敢对班长、对老兵不敬！”
“知道你们拜谁所赐吗，不知道？那你们听好了，是你们的小江南！萧雨！新兵蛋子，毛没长齐就敢说班长的不是！记好喽，哪个再不长眼，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王班副讲得既义正辞严，又抑扬顿挫，声色俱厉。
小江南几次想要站出来，都被嘉士拽住了。刘班副却看得清楚，喝道“萧雨，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