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的钟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我把蓝色的工作服放在盆里,认认真真的洗了好几遍,因为它是别人穿过的。

      怀着对上海这座现代化城市的憧憬,我们满怀信心的来到了这里。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会怎样度过,我以为会很快……

      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是每天最为热闹的时刻,路旁街道,只要有空地的地方都被大妈们所占据。远远的,我听到赵薇《离别的车站》在她们脚下却是异常欢快的节奏,我似乎被这种不按常理的氛围所震惊,起初是想嘲笑她们,最终却还给了自己。张爱玲说“ 上海人是传统的中国人加上近代高压生活的磨练。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的交流,结果也许是不甚健康的,但是这里有一种奇异的智慧。”但我觉得那不仅仅是一种奇异的智慧,还有一种对生活奇异的心态。

      浦东上空的飞机飞的很低,我也抑制不住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它即将着陆的方向,听说它有四十平方公里,很遗憾的是我对长宽高度几乎没有较为准确的定义。我看着远处的灯塔一闪一闪,据我肤浅的猜测那可能是飞机着陆的指示灯。我看不到东方明珠的夜景,但我想象着那一定很美,我以为我离它很近,盼望着能在某个休息的日子去一览她的神奇……

      由于公司到住所间也有一段较长的距离,为了方便省时,我们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上班慧姐都会带着我踩二十分钟的脚踏车才能到公司,清晨的阳光一点儿也不柔和,汗水在她脸上晶莹闪亮,汗珠落在衣服上,湿了一片,对于一个不会骑自行车的人来说是那般无能为力……

        起初我不敢看沿途的风景,因为我还不甚相信慧姐的技术,当然也是因为路上的行人和车流较为复杂。我用双手紧紧抓着慧姐的衣服,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我知道她也有点紧张……

      我以一个新员工的身份,带着诸多疑问和好奇开始融入到这个集体,我以为会很容易……

      每天十二个小时,几乎每一分钟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催产量,要质量,我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多少次,想着放弃的时候,又会想想在这里待了三五年的老员工们,多少次,想着放弃的时候,是慧姐的执着让我惭愧。一次次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我不是一个善始善终的人,很多事情都会半途而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遇到了很多人,也听了很多关于他们的故事,我会聆听,亦会感悟。二十六七,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们的话题永远是老公孩子,我找不到可以跟她们交流的话题,只能静静的听着。说着说着,不时地长叹一口气,似乎有种无奈,只能使她们安于现状。        我看到她们脸上淡淡的妆容,却掩盖不住眼角那深深地皱纹,头上带着美美的发饰,棕黄色的头发中夹杂着银丝,在夜晚的灯光下更加清晰可见,时间是一把无情刻刀,对于时间我忽然有一种惶恐……

        二十来岁的女孩儿们显然和我们一样,拼命的赶着产量,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个小麦大小的产品,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交谈的话题多与手上的产品有关,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不良品落下去。因为组长们对新员工也是格外的严格。一个个稚嫩的面孔,一口淳朴的家乡话,谈起进厂的方式,她们似乎在有意的隐藏着什么。干着同样的工作,但听说她们的工资只有我们的一半,她们不说,但我似乎能猜到些什么……我不想多说什么,也不会因此而气愤那些不为自己的卑鄙手段而惭愧的人。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了社会……

      杨是我们的组长,大家都叫她大姐。大姐体型微胖,眉毛画的挺清秀,只是眉峰有点高,我不太喜欢这种眉型,这样子感觉有点严格,的确,她的脾气有时候很差,差到听到她叫你名字的时候你的小心脏会瞬间加速;差到她的一句话决定你今天可以上几个小时的班;差到她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对你大吼。我有点怕她,就像小学时候怕数学老师一样……

        即使再严格,她终究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看到每次上夜班的时候她穿着厚厚的毛衣,寻找着没有空调吹到的地方,经过向安检再三请求才将热水瓶带进车间,半夜痛的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再也不会恨她的严格,反而会对她有一种疼惜,每个人都是都是肉体赋予的灵魂,她也不例外。

      陈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进来的每一批新员工都是她培训的,嗓门很大,但是她认真细心,责任感强。我感觉每个人都有一种随时想离开这里的想法,或强烈,或初生,但就她那种干劲儿,让我都觉得她是一个靠得住的员工。我见过她的儿子和老公,下班时她老公带着儿子骑着电动车来接她,她从大老远就张望着,然后高兴的向远处使劲儿招手……

        我看到每次上班的时候每个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步伐缓慢而沉重;我看到路边的小贩为了一个客人而争得面红耳赤;我看到大姐眼中充满了怒火,拼命的在催产量;我听到汽车急促的喇叭声后是一声尖锐的惨叫,终于等到下班……

        我看到路边破旧的小吃店里十来岁的小姑娘在优美的旋律中翩翩起舞,父母在忙碌着洗菜,刷碗,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看到傍晚十分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推着轮椅上的老伴儿笑呵呵的讲述着什么;我看到年轻爸爸抱着几个月大的小孩儿,教他说话时期待的笑容;我看到一到下班,电瓶车上的女人们在车流人流中急急忙忙往家里走时眉头不再紧锁……

        我对生活做了一个嘴角上扬的姿势,那是一种生命带给我的感动,让我有毅力也有勇气去面对当下的生活。

        坐在慧姐后面,我已放心大胆的不需要再抓着她的衣服了,最后一次,她载着我上了那个大坡,终于不用再托我这块大肥肉走那么远的路了。我记住了最后一顿饭的味道,因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吃到那样美味的饭菜了,我不喜欢夸别人,所以一直没告诉她, 她的厨艺很好

        我认认真真的把工作服洗了好几遍,因为不知道下一个穿这件衣服的人是谁。

        长青说等我去上班的时候一定要把我上班的感受说给她听,我一直都没机会告诉她,感受颇深……

                                                    2015.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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