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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偏着长得,一点也不公平。
家里有三个小孩,我不如大哥稳重懂事,也比不得小妹乖巧可爱。
我夹在中间,像过期的糖,让人咽不下,吐不出。
哥哥出生的时候,爸妈才结婚一年,两人新婚燕尔,感情正好。
作为家里长孙,哥哥的含义,可见一斑,爷爷奶奶把他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得知爸妈要外出,一向嫌带小孩麻烦的奶奶一口应下带孙子,让他们放心工作。
他们在外面的活不轻松,仍旧每个月抽时间回家一趟,看看哥哥的变化。
爸爸浑身都是疲惫,眼里仍闪烁着光芒:“我们不能亲自带他,但他的成长史尽可能不错过。”
妈妈也满是温柔:“我们在外辛苦赚钱,不就是希望他能过好点吗?”
于是,哥哥有爱护他的爷爷奶奶,有惦挂他的爸爸妈妈。
哥哥七岁的时候,爸妈决定租个小门面,做餐饮生意,餐饮店才开始走上正轨,妈妈又怀孕了。
爸爸担心妈妈遭罪,让她在出租屋里休息;妈妈心疼爸爸一个人,很多次都想不要这个孩子。
妈妈在家开始琢磨线上的生意,直到羊水破了,她还在跟电话对面的人据理力争,还是爸爸刚好回来拿东西发现,不然险则一尸两命。
我妈生我的时候,吃了点苦,月子期对我愈发不待见。
我爸担心她的心理情况,想把我送回老家,奶奶一看我是个丫头片子,连忙推脱:“他是个顽皮的,带他一个就好辛苦了,这个实在带不了喽。”
外婆体弱多病,更是无法承担照顾我的责任。
这一次,没有人欢迎我的到来,我像个累赘,被所有人踢来踢去。
他们想把我这个包袱踢走,想将我从他们的生命里赶出去。
爸爸只好把我又带回了出租屋,我妈一看到我,张牙舞爪,有个阿姨跟我爸说:“嫂子这情况,怕不是有点产后抑郁,你看要不要先找个阿姨帮忙带下小孩。”
“这娃娃估计也懂你们的心思,乖的嘞,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哭闹过。”
长大后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我的哭只会给这个家带来苦恼,我不敢哭。
我爸咬牙请了一个奶奶,白天帮忙照顾我,顺带照看我妈的情绪。
她时常跟我说:“你们家这个小娃娃是我带过最听话的了,肯定是心疼你俩,都不怎么哼哼唧唧。”
我妈出月子后,疯狂逃离出租屋,回到了餐饮店,跟我爸一起操劳。
可好景不长,病毒的席卷,让经济很不景气,出来吃饭的人变少了,更多的人不敢出来吃饭,街道上也变得萧条起来。
我爸及时止损,退了祖,拿着攒的钱回了老家。
我奶时不时阴阳怪气:“我们家真是造孽哦,生了个女娃娃,撞上病毒,生意做不下去,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我妈的精神也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给我唱童谣,守着哥哥写作业;不好的时候,止不住咒骂:“就不该生你,你个讨债的玩意……”
我爷和我爸每天都要去田地里瞧瞧,还要时刻关注外面的情况,及时备点物资。
回家吃了饭洗个澡倒头就睡。
我哥看着家里没有大人给我撑腰,老是偷偷摸摸掐我,见我不哭,掐的更狠了:“别人家妹妹都会哭,哭了让哥哥哄,你一点也不讨喜,没意思……”
这一年,我哥八岁,我一岁还差四个月。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没有人喜欢,摔跤了不敢大哭,被人欺负了不敢吱声,学会观察眼色,抢着干活。
邻居看到还会夸我:“小姑娘真能干,不像我们家的。”
“能干有什么用?要不是因为她,我儿子还在外面当老板……”
小时候不懂大人不加掩饰的恶意原自哪里,长大后才知道,所有的感情全都强求不得,公平也是。
我五岁的时候,妈妈又怀孕了,爸爸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病毒的黯淡,让人看到了希望,以前的房东愿意低价租给我们,继续开餐饮店。
“这个娃还是个福星哩。”奶奶迫不及待给爸爸准备了很多家里的干货,“带着出去可以吃。”
爸爸皱着的眉也舒展开:“希望一切顺利吧。”
妈妈也不再一直抱怨:“我跟着你一起去,老大继续辛苦爸妈照顾,等我们安置下来,把他接去读书。”
没有人在意躲在角落里的我,我期待地等了很久,才听到奶奶尖锐的指责:“你们是要把老二给我带吗?”
“你们都不想带,要把这个拖油瓶给我吗?”
我爸瞟了我一眼,走过来蹲下身:“爸爸妈妈现在没有时间带你,你先和爷爷奶奶生活,好不好?”
眼角的泪还是没留住:“我会好好听话的,爸爸。”
“你和妈妈别不要我。”
他们走的时候,天还没亮,我还没醒,但我知道,我成了留守儿童。
爸爸的生意开始变好,妈妈又生了个妹妹,这一次奶奶不在不喜,而是叮嘱我:“妹妹是个小福星,你是姐姐,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原来奶奶也不是重男轻女啊,我点了点头,晚上的时候,奶奶破天荒的给我煎了个荷包蛋。
后来,哥哥也被接过去上学,我仍是被留在了老家。
再次见到他们,我已经中考毕业了。
爸爸开着小轿车,妈妈戴着亮晶晶的首饰,哥哥穿着小西装,妹妹穿着公主裙,公主鞋,他们一家人回来了。
“老二都这么大了,来来来,爸爸给你买了中考的模拟卷,这可是城里的好东西……”
“妹妹给你挑的裙子,你去试试看。”妈妈递给我两个袋子。
我乖顺的接过,沉默道谢。
缺失太久的东西,我早已不在抱有期待。
“老大复读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老三成绩也还好,上个好初中应该没问题,”他们在外面絮絮叨叨,“现在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老二呢?”一直抽烟的爷爷忍不住插嘴,“女娃娃才中考完,都不关心的吗?”
“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外面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奶奶开口:“谁知道考的好不好?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一点也不像我们家的人……”
是啊,没有人期待我的出生,所以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成长史。
明明已经不在意了,可还是好想哭。
成绩出来比预估的还要好些,填志愿的时候,爸爸难得关心我一次:“你想填哪里?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看着这个小时候也曾把我举高高的男人,愈发陌生,头一次鼓起勇气:“我想去城里读高中。”
“我住宿不走读。”
“你……”他想抬手摸摸我的头,还是无力地放下去,“好,有事可以找我和你妈妈的。”
“是吗?”年幼的刺猬露出了浑身的刺,“你们说的事情,一件都没兑现过。”
“走的时候说要把我接过去,你们又说还没稳定,让我再等等,于是我盼了一年又一年;你们答应我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去城里的游乐场玩,你们又说妹妹生病了,要有人照顾;你们说带我出去旅游,又说哥哥要高考了,不能分心,让我再等等……”
“我等啊等,等得太久了……”
“我今年已经中考完了,你们为我做了几件事情。”
“爸爸,从生物的角度出发,你们只是我遗传学上的亲人,实际上,我是没有亲人的。”
“老师说,正义和公平不会缺席。”
“可是,你和妈妈,奶奶,对我一点也不公平。”
我平静地说了一句又一句话,平等的对待对他们来说可能不容易,那我不在幻想是不困难的。
“对不起……”
“没事的,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不会怪你们的。”
我收拾好行囊独自一人去了城里,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情了,我不再期待一些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