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爱苏轼的一阕《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咏梅花,固然清高太过,却也不失其本色。曲高和寡,本就因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家家争唱饮水词”的盛况;同时国学研究者们也不得不接受,词曲韵律已经再难寻觅昔日古典的容颜。 譬如昆曲。又譬如粤曲。
任剑辉,红线女,邓碧云……那些漱珠唾玉的粤曲名家们逐一逝去,传统戏曲的江山也日益式微。有志之士曾经试图将现代舞台艺术融入到传统戏剧中去,于是就衍生出了红极一时的现代戏剧。如粤剧《花月影》,又如《青春版牡丹亭》。 这两部戏剧,我都从头到尾观赏过了。前者,有幸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亲临现场观看。当时正在推行“粤剧走进大学校园”的活动,所以得到了一张免费门票,跟着几个朋友,从客村赶到黄花岗剧院,兴致勃勃地去享受一场视听盛宴。后者,则是在其声名鹊起的时候,慕名在网上下载了视频,把三部全部看完。
不得不说,对于大学生来说,这是一个了解传统文化的大好机会,可是却有不在少数的人都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以《花月影》来说,灯光效果运用得非常好,尤其是女主角化为幽魂的时候,那凄凉的明月,苍白的少女,一束幽冷的灯光,直把我身边的舍友吓得往我身后躲。
可是,戏曲的灵魂和精髓在于戏曲本身,而不在于舞台上的特效效果。不少人在看的途中睡着了,或是玩手机,或是吃零食,或是指指点点,直斥不如电影——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粤剧的美好在哪里。 他们只看戏服是否华丽精致,只看演员是否年轻貌美,只看灯光是否炫目,却说不出演员的唱腔是否准确,声音是否圆润,功架是否过硬。乃至于我的一个朋友,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想:女主角不够年轻漂亮,根本不配做花魁之首。
传统戏剧所面对的问题,其实远远不止于是否能和现代舞台艺术糅合在一起。 将推广传统戏剧的希望放在大学生身上,这个无可厚非,但是也把传统戏剧的一点精髓弄没了。过去的粤剧和昆曲,是人人都能唱,人人都爱听的,老少咸宜;而现在,却要指望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大学生来关注来推广,这不得不说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了。 俗能大雅,而不是过洁世同嫌,这才是传统戏剧的生存之道。
说到俗,本乡本土的戏剧,莫过于高州木偶剧。十几个木刻人偶,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架起一个简陋的棚子,蒙一圈白布,后面只需一个人操纵,唱念俱作,举着人偶上下翻腾,忽而是樊梨花,要嫁薛丁山;忽而是薛仁贵,大肚吃四方。曲调简单,一面锣一面鼓就已经足够;曲辞更俗,近乎念白,老头儿老太太一听就明白,都能跟着念叨几句。小孩子更是喜欢嘻嘻哈哈,钻进白布底下,看演员拿着樊梨花,捏着嗓子娇羞百状,又拿着薛丁山,粗声粗气,豪情万丈。
高州的粤剧团,甚至也把木偶剧的特点拿来发扬光大,将木偶剧和粤曲结合在一起,乡间俗气粗鄙的耍木偶,从此登上了大雅之堂,甚至漂洋过海,载誉归来。
传统的东西,想要传承下去,肯定是要有所发展,有所改进的。但是我们不能一味觉得,必须要是新的,才好。因为它是传统,它骨子里的魅力是不能更改的。 无论时代怎么变迁,永远是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我相信美好的东西,无论何时都是美好的。它们有如埋在地下的美玉,只是缺了将之挖掘并将之重塑精彩的能工巧匠而已。
但愿将来有朝一日,还能与网上遇到能够与之畅谈大俗大雅的人——不光是喜欢纳兰容若,也懂得欣赏花间集和豪放词,也喜欢打油诗。
但愿我说我喜欢听粤曲,不会再被人当古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