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每年回家过年时,离开的时候,母亲总会往行李里面塞两盒酥糖,还会悄悄地告诉我,这是好不容易留下来的,这个酥糖太受欢迎,数量不多。
酥糖算得上我们家乡的特色点心,是那种麦芽糖做成的薄片,包着薄薄的粉末。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家乡周老小镇上一家老字号小店铺做的酥糖。其实也不算是老字号,因为小店也没有特定的名号,大家都只用老街刘家的酥糖去称呼它。小店最初也就是被小镇上的人购买,到后来名声逐渐变响,县城,市里甚至省城的人也会来买。虽然县城慢慢地有一些品牌酥糖,但我们都觉得这个刘家酥糖的味道完全不同的。软软粘粘的口感,但又不粘牙,甜甜蜜蜜的味道,但又不过甜,一切都刚刚好。
但小店一直是家庭小作坊,就那么几个人,产量也都有限,客户一多起来,自然供应量就有限。所以才有前面母亲悄悄给我留下两个的情景。而近些年,母亲告诉我刘家酥糖已经关门了。老一辈的店主去世了,新一辈的人做了一段,转行了,因为这种好手艺做起来很辛苦,收益不高。新一辈的也就不愿意从事这个事情了,随便出去打打工就比这赚的多。而且新一辈的做的酥糖和老人家有差异,似乎没有完全把这项手艺学会。
手艺失传,不仅仅是新一辈没有认真学习那么简单。新一辈面临的竞争环境,生存压力,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和老一辈一样安安心心地钻研一门手艺直到老。也就不可能有精益求精的技术和经受住味蕾考验的产品。
对于我们这些从小被刘家酥糖弄刁了的味蕾,再要接受其它酥糖则不太容易,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能是那种熟悉到心坎里的印记。
还有一种叫“糖棍子”的甜食。长大后也在很多其它地方见到过,但也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而小时候去附近那个小村子买糖棍子的情形依然很清晰。
那是临近周老小镇的自然村。镇和村的界限没有明显区分,走过一座小桥就是某某村了。一个直接的印象就是田地多起来。绿色的水稻苗立在水中,生机勃勃地向上伸展。水田被分割成棋盘形状,有规律地放在哪里。远远望去才能看到房子。走在田间小路上,一边看着绿色的草,红色的花,让人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根据别人的提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制作糖棍子的作坊,一个高地上单独矗立的房子。作坊有几个分开的房子构成,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晒着芝麻。主作坊里有一个大炉子,是用来把成块的麦芽糖烤化,白色的固体成了橙色的液体,然后再要冷却,用磨具做成一个个棍子形状,在加上芝麻。看起来工序并不复杂,但火候的把握,软硬的确定,甜度的适宜都是手艺人的精髓。来现场买糖棍子的人很多,都是几袋几袋的买,说是要送给离开老家的亲戚朋友。大家想念的就是这口。
如今,我们总会说到哪里都能够吃到家乡的美食了,城市里的美食商店挂着某地特产的招牌,淘宝店铺标着老字号标语,但规模化生产下的食品是一种味道和其他要素的妥协,是大众口味与特色味蕾的平衡。而最重要的,我们从小喜欢的那些店铺早就改头换面不复存在,从我们眼前的消失的,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还有自己和那些店铺的重合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