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弯着那矮小的腰,双手紧握着发亮的车把,双脚一蹬一弛。他用力踩着踏脚板,像一头倔犟的骆驼,奋力前行。此时,父亲的身背如山凹里的一棵小树,显得弱不禁风。一一题记
骑在自行车上的背影
文/应智乐
清明节刚过,昨晚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一父亲骑自行车的背影。
父亲生前是位绿衣使者,和自行车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但都被我疏忽了。然而,在北京的一次骑车背影,至今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像我脑袋上的头发,剪了又生,不离不弃。
那是1989年的一个深秋,北京的寒冻比我们南方的冬天还来得早。北京郊区的那种特制的寒风,常常把路面吹得灰尘四起。聪明的京城人,蜗居避寒。
那一年,已过半百的父亲,在村邻右舍的鼓动下,停薪留职,来到了北京做生意。此前,父亲没做过像样的生意,唯有的本事只属“精打细算”。此去远离他乡,身上缠着几万元的本钱,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做生意,能行吗?
我们一家五口来到北京,已将二月近。按照父亲原本的经商设想,来京城做衬衫服装加工。刚开始做服装没到一个月,老实本份的父亲就吃了亏:从服装老师因事回浙江老家了。父亲的服装加工计划就此泡汤。
就在父亲准备承包柜台时,又遇到北京动乱发生,生意不得不搁浅。一家人在坐吃山空的境况下,父亲几经周折,终于九月的秋天在北京郊区朝阳区八里庄承租了一个柜台。
父亲所带的资金已所剩无几,承租柜台就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芉似的,开始卖皮衣。
皮衣款式单一,价格佣金高,是年底销售赚钱的捷径。于是,这个仅为三个平方米的柜台,是父亲赚钱的希望,也是我们全家人的盼望。
八里庄离我们住宅地后村,约有七八十里路远。父亲每天早岀夜归,坐公交车要转三五次车,路程需花上100分钟时间。由于进货换货,父亲每次都要背着一个臃肿的编织袋拥公交,因此常受售票员的冷眼。于是,厚道的父亲从旧车市场花了30元钱,购买了一辆大型的旧自行车。父亲骑着这辆骆驼大的自行车回家时,笑着对母亲说:“以后送货就靠它了。”我以为父亲开玩笑,想不到他还真的遵守了诺言。
就这样,父亲每天在天未亮就骑车出门,至夜里归家。北京寒风刺骨的深秋,与父亲心里那种赚钱的欲望相比,相反还刺激了他的行动力。父亲说,过什么苦头也比不上当初在部队服役训练时的苦。
那年,十七岁的我也很想助父亲一臀之力,帮他送货,但都被他善意地拒绝了。直到有一天,父亲进了较多的货,一辆自行车装不下,才勉强答应我一起陪他送货。那一夜,我激动的一夜未眠,终于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帮得上忙了。
翌日清晨,头一次睡意全无的我,在父亲的轻声呼唤下,迅速起床。我揉一揉黑乎乎的眼睛,推着父亲早已帮我装好的一辆轻型自行车,跟着父亲的大型自行车后面,在黎明的黑暗中,开始缓慢而骑。
寒秋五时,北京的大地,还是黑幕幕的一片。父亲骑在前头,打着一盏手电筒引路。寒风,在耳边呼啸而叫,似在咆哮。父亲顶在风前骑,我戴着棉手套,蒙着面跟着后面骑。两辆自行车,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把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留在后村通往八里庄的郊区柏油路上,稳步前行……
途中七时的早晨,天空刚刚出现微亮,路上行车稀少。我和父亲俩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左右并排地骑在人烟稀少的郊外马路上。当自行车骑到一个红绿灯前,我突然发现公交车上有一双关怀的目光,在凝视着我们。此时,我也趁着晨曦光芒,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父亲的背影:他弯着矮个的腰身,双手紧握着发亮的车把,双脚一蹬一弛。他用力踩着踏脚板,像一头倔犟的骆驼,奋力前行。在叠成被子还高的车椅子上,此时,父亲的身背如山凹里的一棵小树,显得弱不禁风。
“这么远了,还没到……”看着父亲的背影始终不渝的前进,我边想边埋怨。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再次注意起父亲的身影。他的手套给我了,在刺骨的寒风中,会不会扎伤皮肤呢?他装的货,比他的人体还重,他一直不停的骑着,难道不累吗?
很快,我的想法被骑车的力气所淹灭。经过三个小时的骑车路程,我跟着父亲的骑车步伐,与坐公交车的时间同步到达目的地。父亲双脚一踮,把高大的自行车停下来,又忙不停蹄地解开皮衣货袋,抱起一件件沉重的皮衣,卸到商场门口等待开门。此时,时针还在八点,离商场开门时间还有半小时……
父亲已走了,我永远也看不到他骑自行车的背影。他的那次背影,激励了我在困难面前如何前进……
(201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