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拥有一把铁锨,但是我还没有锨把高,又没有力气,给你一把锨,你能干什么。
没人睬我。
家里是有锨的,把儿很粗,不常用,锈色斑斑点点,一点都不好。我也拿不动,就不理它。
但是拥有一把铁锨的想法一直都在。上四年级的时候,我父亲带回一把新的铁锨,圆头,据说是从部队上下来的。
他找一根粗细合适的柄装上,我个头差不多要和锨把齐平。我跟父亲说,这把锨归我。
我喜欢好东西,喜欢新东西,喜欢霸着。当然,也没人跟我抢。
无所谓答应,我去上学,父亲用锨,我还能不让他用?开玩笑。
上学是个正事。不上学的时候,我就闲着,在村里游荡,没人管我。
我扛着铁锨到屋后自留地旁边的沟里。
那条沟是用来引水的,大渠的水通过小渠,再流到这个沟里就能灌溉到每一片土地。没水的时候,沟是干的,时间一长,什么杂草都长。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有枸杞,结红红的籽儿的那种,春天夏天都是绿的。
我想,一条沟用来放水,就要有一条沟的样子。什么是一条沟的样子。我想的样子就是!
铲除杂草,露出沟的本色,以后流水淌得快一点!
我扛着这把圆头的铁锨,就像那些大人扛着铁锨下地一样。
我可喜欢装模作样了。
扛着铁锨,我像个大人。
没人给我派活儿,没人规定我干多少,没人说我应该怎么干。
我妈说我有时就是由心调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是多么自由。我给自己找活儿,我干点喜欢干的活儿,我自由。
没有标准,我的铁锨就可以做出各种动作。
远处的那一株枸杞不顺眼,一个标枪动作,稳稳投出,齐茬断掉。手一捞,想扔哪里扔哪里。
这株枸杞很不幸被我看中,一下子就送了命。我改变了它的生命走向。
那时是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的。我喜欢就是真理。
其他的草一丛一丛,我看哪里需要修,我就给它来两锨,草叶涂炭,喊苦连连,绿泪横流;而我,看到的是欢喜不已,是流水淙淙。
有刺的草挂住我的裤管,是想留住我,就凭你,能挡住我!给你一铁锨,试试!
手里有一把铁锨,你都觉得所向披靡。
沟边上有个老鼠洞。
老鼠不是好东西,偷吃粮食,我从小就憎恨,因为我吃不饱,总觉得是老鼠的错。
挖!
又给自己找个事儿,鼠洞朝哪里拐,我的铁锨就到哪里。铁锨到处,黄土翻飞,铲起的土扬开来,东一锨西一锨,到处都是,总归要撒得匀当一些。口鼻身上都是土,那不正常的啥似的!我干活,不惜力,有多大劲儿用多大劲儿!实诚不是!
老鼠洞那么深,挖了半天拐到人家田里去了。人家的东西不能碰,推理过来,人家的田地是不能乱挖的,这一点,我在更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就叮咛过。
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回家拎一桶水,灌进去。
一桶水我拎过来的时候,很吃力的,左一摆右一摆,弯着腰,腿还得撇开,可不得劲儿了。
哎!哎!哎!怎么流得这么快!一桶水刺溜一下就没有了。老鼠,没有看见,再拎一桶水,还是这样!洞太深,今天就饶过你!
抄起铁锨,填住洞口,锨把调过来,使劲朝里边捅,一下一下又一下,瓷实了,再踩上几脚。
扛着铁锨回去。
二天,我妈看我修理的渠道,说了一句,跟狗啃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