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我们说了岁寒三友中的松，今天再来说一说竹。
说到竹，小时候就有印象。我们生产队分前湾和后湾，中间是三口池塘，池塘间筑有水坝。我家住后湾，左隔壁是堂兄家，右隔壁则是两个堂伯父家。其中一个伯父家前面就是水坝，在靠近水坝的池塘边就有几簇竹子。这些竹子都不算高大，基本上也就一个成年男子的中指头那般粗细。竹子细长细长的，拿在手上也轻便，有时候我就折断几根作为鞭子用于放牛、赶猪、驱逐麻雀的工具。门前成片的竹林、时不时有燕子飞进飞出，都是极雅的，一度让我对这个堂伯家有点羡慕。那时并不曾听说过苏东坡在《于潜僧绿筠轩》中写的“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只是在朦胧的认知里觉得有竹便见雅。
在我们农家，小时候家里就有竹床、箩筐、簸箕、筲箕、晒垫、连枷等竹制品，只是不清楚它们产自何处。后来到了紧靠长江边上的县城一中读高中，有时候在江堤上转悠或者在港口码头处逗留，就发现了堆积如山的竹竿，那些竹竿比在生产队里堂伯家门前的竹子粗多了，也长多了。后来一打听，说是从江对岸的蒲圻县（现在称为赤壁）、嘉鱼县运过来的。
我的老家在江汉平原，河港湖汊比较多，并不见有大片的竹林。后来，慢慢琢磨出，大片的竹林乃至形成大竹海，可能在有一定海拔高度的山区更合适，不一定适合平原地区。上海地处长三角平原，与我老家的江汉平原类似，大片的竹林也极少。记得1982年，我就和同学到过在郊区的嘉定县（现在称为嘉定区）下面出产非常具有知名度的小笼包的的南翔镇游览过古猗园，之后和老乡和家人又去过多次。园中就辟有数十亩的竹园，名为“青清园”，成为园中之园，里面有方竹、紫竹、佛肚竹、小琴丝竹、凤尾竹、黄金间碧玉竹、孝顺竹、哺鸡竹、龟甲竹、罗汉竹等众多品种，成为上海赏竹的一个佳地。
不过，要看那种一望无际的竹海，在一马平川、寸土寸金的上海是不可能了。好在上海周边的毗邻地区尤其是浙江省有山峦起伏，有万竿拥绿、竹浪起伏、浩渺连天的大竹海的地方还不少。浙江德清县境内的莫干山竹海和安吉县大竹海，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
莫干山主峰塔山海拔近800米，加上乡野比城市温差本来就有2、3度，所以莫干山的气温通常要比上海、 杭州低6、7摄氏度，气候比较宜人，是我国著名的旅游度假区， 据说与庐山、鸡公山、 北戴河并称 “中国四大避暑胜地”。我是在上世纪末去的莫干山，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是三件事：一是在莫干山一户农家竟然发现可以看到上海东方电视台（注：并非东方卫视，而是与上海电视台形成竞争关系的东方电视台）的节目；第二是莫干山上随处可见民国时期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留下的别墅遗址；第三就是大竹海了，其竹品种之多、 品位之高、面积之大，也许位列中国之首、世界之最。有诗云：万顷修篁郁葱茏，风摇碧海波浪涌。剑叶扬翠连天宇，劲节直插云海中。
号称“中国大竹海”的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竹海属于4A级景区，这是以单纯毛竹为主的林地，仅就毛竹而言，是中国东南部最大的竹文化生态休闲旅游区。湖州离上海咫尺之遥，安吉大竹海长年累月都能吸引上海人到这里打卡，有时候并不一定为了赏竹，纯粹是当作农家乐式的休闲。在这里，“极目灵秀山峦，醉心田野牧歌，置身绵绵竹海，聆听淙淙溪流。”倘若不考虑竹的品种与品位，安吉大竹海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休闲景区，这里山峦叠嶂，满目碧绿，进入竹林，顿感遮天蔽日，极显宁静幽远。登高望远，偶有清风拂过，但见竹涛阵阵，颇为壮观，此等感觉类似于小时候看麦浪滚滚抑或在呼伦贝尔看茫茫草原。
竹子不仅可以观赏，可以制作各种农具和生活用品，还可以吃竹笋。我们前面说的大竹海主要是浙江，其实据我所知，四川、江西等南方地区也有成片的大竹海。2018年，一个出身贫寒农家的江西小伙子就曾经快递了我一大包晒干后的竹笋，我就知道江西东西南部崇山峻岭，也是盛产竹子的，2021年夏天到赣南下面的会昌县，顺便走过几个山头，红土地上的翠竹也是漫山遍野。2022年上半年的4月份，申城全域性居家“趴窝”，吃喝用度一时颇为紧张，在郊区的一位朋友说她娘家的蔬菜吃不完，其中就包括了自家自留地里出产的新鲜竹笋，有心想快递给我一部分，可惜邮路堪比古时候的穿越蜀道，只能作罢。
在我栖息的小区抑或工作的单位，也有翠竹青青的倩影。目前居住的小区中曾经有过几簇翠竹，无论是站在阳台俯瞰抑或近身观看，目之所及，必然心旷神怡。可惜2008年的一场冰雪灾，由于事先没有采取保护措施，就此大部分寿终正寝，甚为可惜。单位里的竹子倒是随处可见。
单位里的竹子并非毛竹等高大型竹子，而是观赏性翠竹，主要是木本，并非观音竹、富贵竹、百合竹、文竹、武竹、棕竹等家庭盆景式的观赏性竹子。家附近的单位里以前有一个相对封闭的“翠园”，里面的特色就是各种竹子，竹林深处还有一个小餐馆，里面主打的毛氏红烧肉令人流连忘返，现在围墙没有了，小餐馆也不复存在了。除了这里，其他区域的竹子只是零星散见，不成气候。在郊区的单位，沿着小河浜就有长约五六十米，宽约五六米的一大片竹林，里面布设了一条小道，配置了一些体现人文情怀的人工场景，但竹子细细长长也只有一人多高，在我看来，还远没有达到那种俗中见雅的氛围。郊区单位附近有一个高科技园区，坐落在黄浦江边，这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所在，周边小区房价一度达到12万一个平方，相当于周边其他楼盘的2倍有余，它的名字就叫“紫竹”。
竹与松、梅并称“岁寒三友”，又与兰、菊、梅并称“四君子”，前者凸显其坚贞不屈、虚心直节、不畏霜雪，后者则成为崇高品质的象征。由此可见，在历史上，翠竹所代表的花语不仅仅是文人墨客的对象，也引领了整个社会在道德上向善、向上，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成为中国国民性的一部分。
竹——朴而淳厚、清而典雅、静而怡然——不仅滋养着这片土地，也滋养着世代栖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修竹拂云当户耸，暗泉明玉绕亭飞”。以前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事实上，一个敬畏诗书，见“岁寒三友”和“四君子”而喜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变得猥琐不堪的小人的。
（拍摄于2023年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