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源于童年,我之后看到的都毫无用处。司汤达说的对,无休无止的童年。” ——杜拉斯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的童年。
普通人口中的童年,是草长莺飞下的奔跑追逐,是每天准点收看的海绵宝宝,是成堆的玩偶飞机模型,是灰色沙包划过天空的无形弧度,是放肆的哭闹和欢笑。
而我的童年,安静、平淡、且乏味。
曾花大把的时间用来背诵九九乘法表,囫囵吞枣地看《史记》之类晦涩难懂的课外书。因为家里管得严,所以和小伙伴玩耍都要时时刻刻把握时间,不弄脏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准时在傍晚四点前回家。
这样,大人们才会夸我懂事、文静。
就像一只被束缚住的小驹,不敢奔跑,不敢撂蹄,不敢顶撞。小伙伴呼朋引伴招呼大家放学后去哪哪哪玩耍的时候,我需要压抑住羡慕的目光,默默地摇头说自己要回家写作业。
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性的忽略了对我的邀请。
多奇怪,明明那个时候还很小,却过早的懂得了如何迎合大人们的喜好。
妈妈不喜欢我出门乱跑,所以我基本不出门疯玩。
妈妈不喜欢我趴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所以我给自己找了很多很多书,即使看不懂也逐字逐句的看。
妈妈不喜欢成绩不好的我,所以我努力的背自己讨厌的九九乘法表,努力的把成绩考好。
妈妈不喜欢我无理取闹,所以我在路过玩具百货店的时候从不哭闹着索要玩具。
从小,他们都说我懂事又乖巧。
从小,我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小孩”。
五年级的一场语文考试,题目是“我的烦恼”。具体写了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考完那场试之后,语文老师找我谈话,劝我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其实也没有给自己很大压力,我只是在按照妈妈对我的期盼慢慢长大。
那个小小的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孩,小心翼翼的度过了她的童年。如愿成长为了一个文静不爱说话的懂事姑娘。
也有很开心的时候。
比如姑姑送我小熊储蓄罐的时候,比如姐姐送我芭比娃娃的时候,再比如哥哥送我小白兔玩偶的时候。
储蓄罐里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硬币、芭比娃娃金黄的头发和粉红的裙角,小白兔洁白的短毛和乌黑的圆眼睛……
他们是有色彩,有生命的。我小心地把玩着他们,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很亲易地看出来大人们对我善意的真伪。
有些只是为了应付大人们之间交际的赞美,有些只是漫不经心的关心,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真的关怀和珍视。
前两者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太多,以至于在现在需要举例的时候,都没能在脑中浮现出确切的脸庞。而后者,最典型的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再清楚不过的明白,他们爱我。这份爱或许是不论前提不计后果的,但我既然承受着这份毫无道理可言的爱,便需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回应。我要努力的活成他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乖巧、聪慧、善良。
所以我拒绝了动画片,拒绝了风筝,拒绝了玩偶,拒绝了贪玩的本性。
这是我的秘密,大人们从来不知道,我和自己有一个这样的交易。
后来慢慢长大,依旧会口是心非的对自己渴望的东西说“不要”,依旧敏感多疑无法彻底开怀。
前几天看到一篇博客,作者说:“所有的心理医师都会要求患者叙述其童年。一切问题最后都回归于“童年”。“童年”的经历一定程度上决定的是人的“本质”,也就是“潜意识”。而“潜意识”是人多数时候行为方式,思维方式,情绪的支配者,“习惯”存在于潜意识,并且意识的力量很难与潜意识抗衡。”
我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概括童年所带给自己的潜意识,那种无法根除的循规蹈矩融在我的骨血之中,和我的自主意识抗衡着,搏斗着。
遇到的人越多,经历的事越多,我越抗拒自己的乖巧。高三毕业把第三志愿填到湖南,然后先斩后奏这种事,是意识和潜意识抗衡的结果。
那个乖巧的女孩在慢慢长大,她在《史记》中知晓了古今兴衰,在《徘徊》、《彷徨》中懂得中华脊柱,在《爱的教育》、《木偶奇遇记》中懂得善恶之分,为人之道。她在书中懂得文字的魅力,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主张。
她想给自己一个自主选择的人生,来弥补那个不怎么快乐的童年。她慢慢懂得对自己想要的一切说真话,慢慢鼓起勇气去倾诉,去抗争。
她爱很多人,却不轻易尝试仇恨。她后悔将自己的童年过得晦涩灰暗,也感谢父母的引导让她在书中塑造了自己的灵魂。
“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