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的光》
刷快手时，何老师那句话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我心里：“必须自己得走出去。” 这话听着简单，可嚼一嚼，全是这些年我一个人趟过来的滋味。
大学那会儿，我也算“独行侠”一个。专升本的压力沉甸甸的，宿舍里别人嬉笑打闹，我常常是打包一份饭回去，闷头吃完，帘子一拉就缩进自己的小天地。不是孤僻，就是觉得吵，想省点力气。幸好隔壁楼有个“据点”，烦闷了就去那儿串门，或者干脆绕着校园一圈圈地走。那时候的孤独，像件旧棉袄，裹着有点闷，但自己焐一焐，也暖。校园里人来人往，光是看着那些鲜活的面孔，吸一口带着青草味的空气，心就自己敞亮了——这地方，到底还是盛着点新鲜劲儿。
**真正尝到孤独透心凉的，是毕业一头扎进社会这片海。** 陌生的城市，巴掌大的出租屋，离家的路远得电话里的声音都带着回音。上班受的气？只能自己囫囵个儿吞下去，像咽一块没煮熟的硬疙瘩。刚来那会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去哪儿都得靠着手机导航。有时候导航抽风，绕了老大远冤枉路，等发现，天都擦黑了。下雪天最狼狈，电动车成了累赘，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走，摔倒了？拍拍雪，爬起来就是。磕着碰着了，疼得龇牙咧嘴，也得自己摸到药店买药——对了，忘了说，我自己就是个药店营业员。这身份，生病买药倒成了最不慌的事，只是那份自己照顾自己的冷清，像冬天窗户缝里钻进来的风，丝丝地往骨头里渗。
**第一份药店的工作，差点把我熬干了。** 周围都是“老江湖”，看我的眼神像打量案板上的肉。我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在他们眼里，大概真是只待宰的羔羊。那一年多，空气都是沉甸甸的灰色。后来实在撑不住，我跑了。揣着那点微薄的积蓄，心一横报了事业单位考试。报班？太贵了。家里人念叨着表姐自学就考上了。我信了，也犟了。出租屋里，守着电脑，网盘里淘来的盗版网课，自己打印出来厚厚一摞资料，熬得眼睛发红。一个月，考了两场。定襄县人民医院，17名；忻府区卫生院，11名。都差那么一点。失落吗？有点。但奇怪的是，那会儿倒没觉得多孤独。郁闷了，就自己出去溜达一圈，买包爱吃的零食，边走边嚼，好像坏心情也能被嚼碎了咽下去。
**转机出现在那个后来发现是“坑”的教育机构。** 在那儿，我遇到了她。她也是一个人住。原本合租的同学谈了对象，远走苏州追寻温存去了，把她一个人剩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两个被“剩下”的人，像在冬天的荒野里撞见了彼此。共同语言像野草一样疯长。聊老板的刻薄，聊生活的鸡毛蒜皮，聊那些细碎的烦恼和遥不可及的梦，也聊那个去了远方的室友带来的空荡。那份同病相怜的理解，暖得发烫。后来，她干脆搬到了我隔壁。我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挤在小厨房里鼓捣吃的，一起吐槽那个只会画大饼的老板，一起逛古城墙根儿，在人堆里傻乐。那段时间，出租屋的空气都是甜的，笑声能把屋顶掀翻。连带着，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也来玩了。那些日子，快乐像夏天的阳光，明晃晃的，晒得人心里发烫。我们像是互相捡到的浮木，在陌生的水流里，短暂地靠了岸。
可惜好景不长。骗子公司终究露了馅，工资拖得没影儿。她去了县城的私立学校，而我，像被浪头打回了岸边，**又一头栽进了药店——还是药店。像宿命画了个圈。**
这次更小，就我和一个老大姐。她上班，我下班；我来了，她走了。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老板呢？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骂起人来专挑最难听的，往人心窝子里戳。挨了骂，以前还能拉着她出去走走，吐吐苦水，回来气也就顺了大半。现在呢？下班回去，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那些难听的话像长了脚，在脑子里来回跑，越跑越响。隔壁那扇曾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又暗了下去。憋得难受。
**不是没想过换行。** 可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更沉的石头压下去。**学了药学这几年，真要彻底扔掉？心里总有点不甘，像白走了那么长的路。更何况，现在药店生意也难做，街上关门转让的牌子没少见。工资就那么点，像块嚼了又嚼的甘蔗渣，没多少甜头了，可又不敢轻易吐掉——谁知道下一口能不能吃到糖？** 这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感觉，比纯粹的累还磨人。
我知道这样不行。头一年干药店，挨了骂就甩脸子，活儿也干得没精打采，结果恶性循环，一天比一天难熬。现在，我逼着自己学“消化”。再难听的话，进了耳朵，也得想办法在肚子里“分解”掉。下了班没人说话，我就往人多的地方钻——公园里看老头老太太跳舞，古城墙下听街头艺人唱歌，商场里看小孩儿追着气球跑。**热闹的地方有种奇怪的磁场，那些笑声、喧哗，像暖烘烘的光，哪怕只是站在边上蹭一点，也能把心口那块冰稍微化开一点。** 然后收拾心情，第二天，还得硬着头皮去面对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老板。
直到看见何老师那句话，还有他书里写的《来得及》。他写大三时穿着拖鞋（我猜是忙得脚不沾地）奔波在校园和电视台之间，没时间像普通大学生那样生活；写他妈妈总唠叨他“快吃饭”。那些迷茫和忙碌里的孤独，我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说的“走出去”，一下子点醒了我。
于是，我给自己添了个“药方”——骑自行车。下班后，或者休息日，跨上那辆旧车子，漫无目的地蹬。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街边的店铺、行人、树影，流水一样向后退。不用导航，就凭感觉拐弯。有时候骑得快，把药店、老板的骂声、出租屋的冷清都狠狠甩在身后；有时候骑得慢，看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车轮碾过路面，也好像碾过心里那些疙疙瘩瘩的情绪。出一身汗，吹一路风，回到家，身体是累的，心却莫名松快了些。何老师说“走出去”，原来不只是用脚，更是把自己从那个困住的小圈子里拔出来，让流动的风和风景，冲淡那些凝固的苦。
我知道，药店里的冷板凳和难听话不会立刻消失，出租屋的寂静也还在。隔壁房间曾经有过的笑声，提醒我温暖来过，也可能再来，专业像根无形的线，暂时还拴着我，行业的潮水涨落，也不是我能左右。 但至少，我学会了在风里给自己透口气。车轮转着，光就在前头，哪怕只是路灯投下的一小片，也足够照亮脚下这一程。走出去，骑下去。就像何老师说的，只要轮子还在转，就一切都“来得及”。也许转着转着，那条看似被堵死的路，旁边又悄悄开出一条岔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