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第一次听见墙里的敲击声时,正把女儿的画贴在客厅。铅笔画上的向日葵歪歪扭扭,像极了三年前被埋在矿下的妻子——她总说自己笑起来像颗没长开的瓜子。
“咚、咚、咚。”
声音从承重墙里渗出来,裹着潮湿的霉味。他贴着墙听,那节奏竟和妻子以前敲床头的暗号一样:两短一长,是“我渴了”。
矿难那年,救援队说找到妻子时,她怀里还护着半块给女儿留的奶糖。现在那糖纸被女儿压在枕头下,亮闪闪的,像块碎玻璃。
敲击声越来越密。陈冬撬开踢脚线,看见墙缝里嵌着片指甲,粉色的,和妻子右手无名指的一模一样。他疯了似的砸墙,水泥块砸在身上,血混着墙灰淌进衣领,像那年在矿场看到的、从地底涌上来的泥浆。
“爸爸,妈妈在哭吗?”女儿举着向日葵画站在门口,画纸被泪水洇出个圆斑。
墙里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锐响,接着是模糊的呜咽。陈冬突然想起矿难前一天,妻子说井下的支撑柱在渗水,队长却骂她娘们儿事多。他当时还劝她:“忍忍吧,这月工资能给女儿买新书包。”
当他砸出个篮球大的洞时,整面墙突然塌了。钢筋缠绕的缝隙里,一只手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手上戴着他送的银镯子,圈口磨得发亮——那是他用第一笔奖金买的,妻子总说戴着干活碍事,却从没摘下来过。
“救……救……”
手腕被攥得生疼,陈冬却笑出声,眼泪砸在那只手上。他看见墙后堆满了断裂的支撑柱,每根都有被水泡过的痕迹,像极了矿难报告里那句“不可抗力引发坍塌”。
女儿突然把向日葵画塞进墙洞。画纸被那只手轻轻接住,指甲在“向日葵”的花盘上慢慢划着,两短一长,又两短一长。
陈冬摸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墙里的呜咽渐渐变成清晰的话,是妻子报出的一串日期,每个日期后面,都跟着队长收受贿赂的金额。
窗外的月光照进裂缝,把那只手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株被压弯的向日葵,正一点点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