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白,名叫幸运,天吴说这是我兄长在我出生前就定下的名字,不过我从未见过我的兄长,高矮胖瘦一概不知,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从天吴那儿打听来的关于他丰功伟绩的只言片语,按照天吴的说法,我兄长是东边人脉最广人缘最好的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堪称东海的台柱子。
“既然我兄长那么厉害,为什么身为弟弟的我一点也不聪明呢?”
天吴凶悍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丝柔软的颜色,“谁说的!我们幸运也很聪明呀,知道怎么捉弄那群偷猎的坏人呢!”
“那是,我经常在皋城城外看到他们,披着兽皮躲在草丛里,脸上画着很难看的花纹,一手还凶巴巴地举着矛,想不认识都难。”
“以后若是再见到那群人,不要再冲动地迎上去了,听见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大人非得削了我的脑袋不可,如今我可只有一只脑袋了。”
我自觉有愧,虽不清楚天吴之前的六只脑袋是为什么不见了,但他的第七只脑袋确确实实是在与我打闹时脆生折断的,我永远记得他那时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和骤然老了三分的面容。
天吴是我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
其实顺着我的心思,天吴该排第一,但是我跟他说过后,他声色俱厉地教训了我一顿,非得让我把那位未谋面的兄长放在首位,天吴身体越来越差了,我不想他生气,只好老大不情愿地顺了他的心意改了。
兄长在天吴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这也让我对我那位兄长的回归隐隐有些期待。幼时我拜曾秦淮龙王为师,他家里藏书万卷,是东边地界里学识最渊博的神仙,可是等我花了些年月把那些书通读一遍,仍旧找不到有关兄长的丁点描述,倒是了解了不少东方禽兽们的恩怨情仇爱恨瓜葛,就连大名鼎鼎的辟邪也囊括在内。
我百思不得其解,辟邪的地位难道比我兄长还稍逊一些吗?我直言不讳地去问老龙王,老龙王摸摸那只仅存的龙角,面目慈祥地笑言,论地位,他们二人是平等的,但论声望,你兄长可是远胜一筹啊。
怎么个远胜法?
老龙王但笑不语。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捧着卷书端坐案后大大方方地任我看,我下了决心定要瞧出个所以然来,暗自运气岿然不动,可惜被老龙王的败家子也即我名义上的师兄捣破了有利的局面。
我对那条小蟠龙的第一印象就很坏,那时候我尚不出百岁,天吴领我去秦淮拜师,拜师礼是兄长手植的一盆东海海花儿,东边谁不知道我兄长爱花,能得其以心爱之物馈送的,不是密友就是令其赏识之人,这份荣耀迄今为止只有四人得到过。
我看着小花妖小心翼翼地把花盆安放在龙王的窗台上,花枝摇曳,芬芳萦室,顿时骄傲满满,刚扭头要拜师,那厢的花妖突然尖叫一声,连退几步扯到帘幔重重地绊倒在地。
“哈哈哈!”
“小蟠,不得无礼,还不来见过客人。”
我转身看向拿着铁锹跑进来的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心里架起的善恶天平摇来晃去,让我对他的判断也没个准数了。等他乐颠颠地跳到我跟前,笑眯眯地叫一声师弟,我才陡然回过神来,人畜无害地回了他一声师兄。
之后的一百年,我师兄长师兄短的叫了他一百年,连名字都省了,也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估计也不知道我叫什么,这一下,兄长赐给我的名字就鲜为人知了,我和兄长之间的联系便愈发单薄起来。
我不讨厌他,就像天会下雨一样,讨厌也没有什么用,但是我有点嫌弃他,五百多年时遭遇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就在那一年,他卷了铺盖死皮赖脸地搬到我家住了好几年。
身为水系的禽兽,却连自家的江河湖水都保不住,也是够落魄够无能的。
而我,作为禽兽界的新人,至少在面对危险时还有转嫁反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