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下尉迟

北方有仙山，山中有园，名曰“曹园”。

可好端端的一座园子，却几乎没有几个人进去过。

2019年3月20日，牡丹江联合调查组一行人赶到“曹园”现场调查，森林公安、国土、水利等部门都派了人手，多家媒体紧随其后。没曾想，一帮人被堵在门外半个多小时。

带队的人，是牡丹江市副市长。

看来，“曹园”背后的主人，很不给面子。

01

曹园，开建于2005年，地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的西北方，张广才岭的大森林中。

在曹园的官方网站上，有这么一段话：

曹园，现已建成“三园一馆”，即园门园、文昌苑、峰墅苑、博物馆，初步具参观游览、修贤修学、休闲康体、餐饮住宿等功能。曹园坚持文化立园，以大东北文化为自身特质，把养生与养心结合起来，修贤与休闲结合起来，努力把曹园打造成中国文化精神高地，中国东北养生胜地。

当我抄录完这段话时，网站再也打不开了。

园子神奇，官网也神奇。

“胜日寻芳绿嶂间。无意层峦。眼中风物疑如梦，叹数声、世外桃源。神工兼鬼斧，气象天然。朱阁琼楼绕女垣。泻玉流丹。物藏珍品琳琅溢，唏嘘处处斑斓。美哉桑梓地，名不虚传。”

这是网上流传的一篇《看花回·游曹园有感》，发布于2013年10月。

这位网友无疑是幸运的，比上面那位副市长早6年目睹了“曹园”的气象。这个以大东北文化为自身特质的园子，当地东北人都知之甚少。

一位大爷说了，从来没见开放过，哪里有什么园林，更像是“私家庄园”。

02

一番协调后，副市长带队进了园子。

“私家庄园”的瑰丽景象第一次大范围在媒体曝光：

媒体朋友发出一阵阵惊叹。

曹园格局宏大，各建筑群落以山分割，以森林隔断，实乃中国独有。

亭高听涛，榭低弄水，廊庑曲折，钟楼高耸，影壁石雕，栏杆玉砌，做工精细，皆有典故。奇石异木，散见园中，疑为天外遗赠。

曹园里面的古典建筑，占地大，体量大。

比坊间流传的建筑面积大很多。

打开房间大门后，富丽堂皇的装修展现在了眼前：

对于这样的装修风格，曹园的主人显然颇为得意。

官网的描述，也都是溢美之词：

曹园的室内装修，完全承袭古人手法，实木雕刻。雕工之精细，氛围之清雅，令人叹为观止。

据说，这种奢华装修，来自一位浙江“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之手。

很快，大家找到了传说中的私人博物馆：

博物馆内，有东北出土的恐龙、猛犸象等古生物化石，还有很多动植物标本，藏品可谓丰富。

除了珍惜动物标本，博物馆还有大量的牙雕、玉雕、石雕、根雕、瓷雕、木雕、竹编作品。

这样一座园林，到底该用什么字眼形容呢？

园子的主人，早已凝练了一切：

曹园汲取了大东北文化的营养，堪称中国古建奇葩。

好一个“奇葩”，运用之妙，存乎一词。

作为一个投资过亿，历时10多年的园林，当然远不止这些：

曹园有高大的围墙，紧要处还设有角楼，而且还有狩猎场、跑马场、温泉酒店、人工湖，据说按规划还有高尔夫球场。

《红楼梦》里，那个“恍若神妃仙子”的凤姐有一句名言：

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贾家过一辈子的了。

曹园主人的气魄也是如此？

03

从2005年建设一开始，曹园周边的群众就觉察出了异样。

好端端的国有林地，怎么突然开始大拆大建了？

老百姓看在眼里，其实心里都明白。

14年间，在给了当地有关部门N次查处并处罚的时间后，看到它们毫无作为，老百姓们祭出了一道杀手锏——举报。

实名举报信发给媒体不久，各路神仙终于被炸了出来：

承包给曹园主人林地的军马场表示，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也要求承包方必须确保林地所有权及用途不改变，确保森林蓄积和质量不降低。当然，我们也发现它变更了林地用途，但由于没有执法权，只好向森林公安上报。

森林公安局一把手说了，我们只有遇到刑事案件、违法毁林或者非法占地了，在有报案的情况下才会去，森林公安没有日常监管的责任，而日常监管责任在军马场下边的一个林场。

军马场和森林公安局，出场没多会儿，就踢起了皮球。

那作为主管部门的国土资源局，也就是现在的自然资源局，这14年做了什么？

牡丹江市国土资源局表示，我们在2009年、2015年、2018年对曹园未经批准违法占地建设下达了行政处罚决定书，查处的违法占地面积分别是7000平米、5736平米、2367平米，按照每平米5元的标准进行处罚，并责令其自行拆除。三次行政处罚下来，罚款共计7万5千多元。

结果，款是罚了，曹园并未自行拆除。

为什么没有申请强制执行？违建为什么只处罚不强拆？

国土资源局没有给出答案。

与相关部门的低效相反，曹园主人的违建速度十分惊人。

在实际建设过程中，曹园主人将最早批复的2.76公顷林地，演变成了19公顷多的违法占地面积。

几乎是同时，像曹园主人这么“优秀”的企业家，石家庄也出了一个。

2013年，石家庄著名开发商西美地产以1.3亿元买下了西山前的210亩土地，共计14万平方米。按照楼面价来算，还不到1000元/平方米。而两年之后的环评中，西美金山湖小镇的面积扩大到了318亩，比之前多出了108亩。

此后，在和相关部门的“友好合作”下，当地大手笔又批了1400余亩土地，西美金山湖项目“成一个占地近1800亩的超级大盘。

时间到了2019年2月下旬，在河北、石家庄各级领导的表态下，专项调查组早已开展行动，西美金山湖小镇违法建筑被一一拆除。

不论是西美金山湖，还是曹园，在违建过程的背后，都能看到相关部门的影子。

2015年，黑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官方网站曾发布招商引资信息，曹园项目建成后，年营业收入约为1.83亿元，年利润8000万元，投资回收期15年。

2015年4月27日，牡丹江市政府官方网站上发布的《旅游产业转型升级：一滴水的雪城畅想》一文中提到：按照全市旅游区域规划布局，还将加快推进曹园旅游文化区等30个有牵动作用、有市场需求的项目，进而形成四季旅游产业集群。

2016年12月12日，牡丹江市政府官方网站上刊登的《加速实施“旅游＋” 推动冰天雪地向金山银山转变》一文中写道：利用我市生态、医疗、绿色有机食品集聚优势......组织镜泊湖、黑宝乐园、曹园、中医院申报了国家中医药健康旅游示范基地。

曹老板可能从来没有想到，之前已经是潜规则的“先建后批”“招商引资先上车后补票”，突然失灵了......

而政府部门的多重利益、多头管理，说起来是大家管、多部门管，实际上是没有主体，谁也不管。

最终违建拖了14年，至今屹立不倒。

在媒体的不断追访中，“曹园”主人、黑龙江曹园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曹波终于露了面：

“建池塘、小桥是从项目上考虑，但在法律角度上，我可能是违规违法了。但我自己认为，我做的没有破坏环境、损害老百姓，我骨子里没有这个想法。”

曹波的骨子里到底什么想法？

也许还得当地政府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