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初春的周末,在长久以来深陷某些事务、终于偷得的这浮生半日闲里,坐在阳台上读书。在融融的春日暖阳中,读克里希那穆堤的《你将成为自己的光》。书的封面上有作者的黑白像片,还有一行细小的文字:“成为你自己的光,没有阴影,永不熄灭。”
是时,春光如此之好,风亦如许轻柔。克里希那穆堤的目光如山泉般清澈,如星辉般辽阔。清晰感觉到许久以来密密匝匝包围缠绕几乎令人窒息的种种在这一刻貌似被驱散消遁。
“你知道什么是喜悦吗?看着那些山脉,看着山谷的美丽和山顶的光辉,看着那些树木与流动的河水,欣赏它们。”
“你无法改变那座山的轮廓,改变一只鸟儿的飞翔,或者改变一条河的湍急流动,你只是观察它,然后看到它的美。”
2
阳台一侧的好几个盆里都种了蒜。有的才刚刚手指那么长,有的则已完全长成。但全都欣欣向荣,生机勃勃。长成了的或许马上会成为餐桌上的菜,刚手指那么长的应该还会再窜得更长。
但蒜们对这一切都无疑毫不自知。就好像人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不自知一样。
只不过,人虽不自知,却总会忍不住去想像,甚至不无焦虑地去想像。亦或说,正是在那些想像中才产生了许多焦虑。
而蒜的不知则不仅仅是不知而已——我以为——并且根本没有想要去知。它们只是一心一意在这有限的土里努力地生长。
生而为一株蒜,就是专心投入地生长,其他什么都不想。只是生长。感知作为一个生命的存在。
那样的生机,由内而外,浑然天成。
3
大嘴也蹲在阳光里。它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睛竟然是翡翠绿的。一身黑白相间的毛和那双绿眼睛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它总是喜欢跑来阳台。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或透过玻璃栏杆上看外面的世界,或趴在那些花盆上闻啊闻,啃啊啃。看不出特别的兴奋之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事实上猫们(至少咱家两猫)很少会表现出特别兴奋之类。它们总是这样与自己寂静相伴,以致连同围绕着它们的空气和时光也似乎变得寂静起来。
或许,对猫而言,在怎样的环境里生活未必是自己的主动选择,但怎样过日子却貌似绝对是依照自己的喜好。
并且,它们似乎从不取悦谁。比如咱家两猫,除了在饿了讨食物时会对我们胡搅蛮缠、死缠乱打,其他任何时候都似乎与我们不太相干(或亦可说与任何别的谁都不太相干)。
没完没了地发呆与打盹。发现有箱子或袋子之类就不管不顾钻进去。看见地上有张纸片就立马坐上去。听到通往阳台的门开了就赶紧溜出去。如果不想见人了,或者就只是想要黑暗了,即刻就跑进房间钻到床底下。
开抽屉,翻垃圾,抓东西,你眼里的那些坏事,它们只要兴致来了,无一不干得专心致志、投入痴迷。你尽管骂骂咧咧,它们却只是奔着自个的欢喜和开心,只是在被动选择的有限空间里尽最大可能活得自在与快活。
常听人说猫冷漠无情之类。而在我看来,猫们只是从来都为自己而活,而不会轻易让任何别的谁来左右自己的悲喜。
尽管人可以在物质上豢养一只猫,却永远也豢养不了它的精神(或某种类似于“精神”的东西)。
你养了它,就以为自己是它的主人?NO,它没有主人,它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它是自己的王。
4
母亲在一旁心无旁骛地做鞋。那沉浸其中的样子,有一种强大的让旁观者内心安静的力量。
想起20多年前,才50多岁的母亲刚从老家的乡村来到我的蜗居,没多久,原先的满头黑发竟然就白了大半。或许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或许是没有真正的归属感,亦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起初的几年,感觉她一直在用不停地忙碌来排解内心的焦虑。
而那时的我显然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去帮助母亲。工作、孩子、家庭,种种烦燥和困扰让我自顾不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很多东西渐渐呈现透彻和清晰。当我感觉自己似乎终于钻出某些茧的时候,某天,我突然发现,母亲身上的那些焦虑竟然也不见了。虽然还是一样买菜、做饭、洗洗涮涮,但不知为何,同样的忙碌,却似乎已不是以前的那种忙碌。
仿佛其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让母亲显得如此从容与安静。
每天忙完日常琐事,母亲总是很专心地坐在那儿做鞋。那姿态,那神情,让我想起自己深夜时坐在床头看书的心境。就这样静静地做一件事,不是想着要做,就是在做。那么投入,仿佛忘却周遭种种,甚至,也忘却自我。
那些深夜静读的时光于我,就仿佛一只可以沉淀内心的锚。或许,做鞋之于母亲,也是一样的意义。
在那些貌似枯燥的家务事中,在专心做鞋的寂静时光里,在和我们一起去郊外散步的时候,母亲身上都仿佛散发出一种光芒。那是源自她内心的平和与欢喜。就与这春日暖阳一般,照耀和温暖着身边的人,也包括她自己。
那应该是光阴赠予母亲的礼物吧。但这样的礼物,却不是每个经过光阴洗礼的人都必然会拥有。
想起了佛陀的一句话:“智慧是活在你自己的意识之光下;只有你自己内在的光可以成为黎明的太阳。”
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