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从出生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充满着冲突。
太平村是有6578人的大村,它的悠久历史文化可以追溯到宋朝,村里举办的非遗社火文化节远近闻名,但太平村最闻名的却是从清末民初沿袭至今的屠宰生意。屠宰,也成为村民的传统技艺。有个王叫化是屠宰高手,他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给羊扒皮、剔骨,把羊剔成灯笼状。太平村十二岁以上的小后生基本都会杀猪宰羊,猪头、羊头、牛头,还有下水摞满半个院子。院子里充满腥臊味,特别是夏天,气味熏得人头晕。
我,就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太平村。
我家的院子,东西排宽六大间,前后贯通的两道院,红漆院门又高又宽,父亲的大挂运输车可以宽敞地开进去。前院用来屠宰牛羊,加工熟食。而从圆形的中门进去,后院却是另一番田地。
与圆形门同宽扎了拱形木架长廊,木架上爬满葡萄藤。夏天到初秋,诱人的葡萄粒粒饱满地垂下来,伸手可摘。从葡萄架延伸的东西两面,各有一洼长方形菜畦。
西墙根底,车轮胎做的花盆铺展了一长溜,香葱密密匝匝从圆形的土壤里长出来,另一个车轮里,袅袅婷婷的芫荽散发着扑鼻的香气。再看过去,从车轮里串出的牵牛花、丝瓜和葫芦爬藤顺着墙窜出了院子。靠近正西屋的墙面是两米高的大丽花花架,远看过去,盛放的花朵蔚为壮观。
东墙边的菜畦里,菠菜、黄瓜、苦瓜、冬瓜、西葫芦、西红柿、豆角、茄子等蔬菜错落有致各站一隅。水泥硬化的四米宽的庭院平台上,摆放着各种我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春天的花一开,蝴蝶就在绿意盎然的植物园翩翩飞舞。
妈妈摘了一片绿绿的月季花叶,叶子背面附着一粒米黄色的卵,她说再过半个月,这个米粒一样的卵,就会变成漂亮的蝴蝶。她把叶子放到一个透明的塑料小方盒里,三天后,一只细长的青绿色毛毛虫从卵壳里爬出来,它的腹部长有三对腿,爬行时脊背圆圆地一拱,后面的小细腿在中腹部牢牢地抓地,前腿再往前一探,脊背再拱,后腿一跟,毛毛虫就快速地挪了地方。
妈妈把嫩绿的叶子放进去,毛毛虫就从叶子边角蠕动着蚕食整片叶子。毛毛虫蜕了五六次皮后,就在叶柄上吐丝化蛹。又过了漫长的九天,一只淡绿底色黑色花点的蝴蝶终于破茧而出,但它的翅膀和身体都软软的,还不能飞。妈妈轻轻捏住翅膀,让蝴蝶倒挂在一根支在盒壁的牙签上,然后盖上盖子。盒子上有细孔,蝴蝶可以自由呼吸。等了一天,妈妈揭开盖子,捏了捏蝴蝶的翅膀,“嗯,翅膀已经硬了,蝴蝶能飞了。”
我跟着妈妈到院子里放飞蝴蝶,盖子一打开,它倒挂的翅膀轻扇了几下,然后试探着飞到壁沿,翅膀再扇几下,终于淡绿色的蝴蝶振翅飞向我家的植物园。我跟着追过去,它轻盈地翻飞着,和院子里的一只黄蝴蝶汇合,一起在花叶间打旋飞舞。我边追边叫:“我要我的蝶宝宝!”
妈妈见我那么喜欢蝴蝶,又正好姓胡,就给我取名胡蝶。
我不喜欢太平村,金钱至上的谋生观念影响下,屠宰生意的延续盖过了村文化的沿袭,太平村里的屠宰生意已形成稳定的产业链,家家户户利润可观。80%的孩子上完初中或高中就跟着父母做肉食生意,我厌恶屠宰牲畜的血腥味,我可不想和周围的大多数人一样,以祖传的屠宰生意谋生。
小时候的我每次跟着妈妈出门,总会引来一阵议论,“瞧瞧胡蝶这腿,比上半身还长一些,怪不得个子这么高。”
我知道这是夸我的好话,后背挺得电线杆一样笔直,微昂着头,脚尖点地,一蹦一跳,脚步轻盈地快走过去,后背粘了一串串赞许的目光。
我的音乐老师也常说我是个舞蹈的好苗子,是的,我的第一个梦想就是在舞台上成为闪闪发光的舞蹈家。这个梦想说出来可能会被嘲笑,不过,不被别人嘲笑的梦想,就不叫梦想。
12岁那年,省里的少年戏曲学院来村里招生,我和伙伴们好奇地围过去看,招生的老师一眼就看中了我,她问我:“你愿意上少儿戏曲学院吗?”
“可以跳舞吗?”
“不但能跳,还能穿上戏服唱戏。”
我听了眼睛发亮,村里过节请戏班子唱戏时,我总是搬了椅子占在前几排,我喜欢耀眼的舞台。于是我自作主张报了名。父亲不许,我就躲起来不上学。
母亲翻我的书包时,看到日记里的一段话:“我的理想就是跳舞唱歌站在舞台上,为此我不怕吃苦。”
妈妈拿日记让父亲看,说反正家里能养得起我,就让胡蝶按自己的意思闯闯吧。父亲同意了。三天后,我无视父母心疼的目光,雀跃着跟着老师走了。
年少不知愁滋味,父母眼里的吃苦受累,于我是为梦想努力奋斗。我每天四点半就起床,和伙伴们一起“咿咿呀呀”地在旷野里练声、跑圆场,练云手、踢腿、压腿、下腰、小翻等基本功练习。日复一日的练习,不仅打开我的身体,还协调了我的眼睛、呼吸和动作,提升气质和修正我本来就很好的身形。
晋剧的唱功与通俗唱歌不同,需要更多的韵味,要学习如何发声、提气、调用腹部力量和开嗓。晋剧有500多年的历史,它的发源可以追溯到明朝末年,晋剧包含丰富的文化知识,服化道都有不同形式,我最喜欢的就是脸谱化妆。晋剧的化妆通过涂彩、描眉、扩眼等手法表现人物的年龄、性别和性格。服装方面,要能根据蟒、靠、褶、帔、衣等等衣服图案,分辨出人物身份、地位和职业,我感觉比初中高中的学习有趣多了。
三年的风风雨雨,我出师毕业,15岁的我和几个同学跟着自负盈亏的剧团到各地演出。我的身形高,在剧团里演小生。唱戏很辛苦,终日奔波,日夜兼程。我们既唱晋剧,也在最后一晚唱跳现代歌舞。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奔波的路上,除了过年几乎不回家。父母亲心疼我,每次回家都不想让我走。
跟了剧团一年后的春天,村里的音乐老师请了产假,父亲就和校长说,能不能让胡蝶去当音乐老师。校长竟然答应了,于是我成了村里最年轻的音乐老师。
经过三年戏曲专业训练,一年多剧团实战演出,我给学生们教音乐和舞蹈自然驾轻就熟易如反掌。自我成了音乐老师后,我们学校的文艺表演在县里的文艺汇演中次次得第一,我不但谙熟教学,还经常被县里各机关单位借去,做他们文艺排演的策划指导。
算起来,从12岁在外求学的那年,我就学会了独立。16岁当老师,不严肃镇不住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们,同事的年龄比我妈也小不了几岁,整天和他们在一起,不由得变得稳重沉静。
19岁那年,“胡蝶肯定不发愁找对象”成了家人亲朋挂在口边的话,只有我知道,我的青春有多寂寞。我的周围不是学生,就是已婚的同事。我超乎年龄的高冷,也逼退了很多对我起心动念的男子。
我后来才知道,我寂寞青春的“罪魁祸首”和张勇有关。他到处散布“胡蝶是他对象”的谣言,而这个“谣言”我并不知情。
张勇的父亲是村支书,也是村里的首富,不但在村里开着大超市,还做着村里最大的肉类批发和运输业务。张勇刚到170的中等个子,大红脸,脸上有坑坑洼洼的痘印,蒜头鼻,说话时嗓门一炸一炸的,见人总是嘿嘿憨笑。
我对他没有一丝涟漪,哪怕是一秒,也没有闪念过我和他的可能性。
他在我记不清具体日期的某日,开着村里的第一辆桑塔纳,在学校门口等我。我推着自行车和同事说笑着走出来,起腿骑车,刚拐过第一个路口,张勇就开车从我身后撵上来,害得我差点摔倒。他忍着笑从车里出来,憨憨地说:“我到你家附近办事,捎你一程。”
我嘴里的“不用”刚说了一半,就见他抢过我手里的自行车,并把车子放进了后备箱,他过来拉我,轻按我的头,不容置疑地把我塞进车里,他本来就红的脸涨得更红了。
“我又不吃人,咱都一个村的,你怕啥?你别多想,就是顺路。”
“一里远的路,我骑车几分钟就到了。又不刮风,也没下雨,我又不是没坐过车……”我不满地给他白眼,对他狼子野心的举动很不满。
他憨憨地笑着不再说话,到了我家的巷口,我坚决让他停车,他从后备箱拿出我的自行车,嘿嘿笑着,开车离开了。
第二天我刚出校门,就看到他在不远处和别人笑着聊天。我假装没看见他,起腿骑车急走。我拐过路口,他也骑着自行车追上来和我并行。
“今天下学晚了半小时,音乐老师也和班主任老师一样忙吗?”
“关你屁事!”
我轻声嘟囔了一句,腿上用力,车子飞出他一大截。他也用力撵上来。我转头瞪他,干脆停下来盯着他,右手往前挥一挥,示意他先走。他也停下来,也挥了挥手示意我先走。
我恼火地白了他一眼,起腿骑车疾走。他没有撵上来,在离我两米远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是狗皮膏药揭不下来了?我决定不再理他,理他就是给他脸了。我把他当空气。
张勇就这样成了我无法摆脱的烦恼,每天我一出校门,他总有办法从我途经的路上突然冒出来,然后在我后面隔两米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直跟到我家的巷口。
跟着我,成了他每日的“工作”。真的让我烦死了!我青春期对爱情美好的幻想,被他搅得支离破碎。
再后来,他家派了媒人过来和父母提亲,两家人知根知底,我家的经济在村里不差,但和张勇家比还是差了一点,他爸又是村支书,两家父母都很乐意。
“单纯说张勇的人品,还是憨厚仁义的,虽然模样普通,但模样又不能当饭吃,就冲他对你死缠烂打的韧性,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这是我妈劝我的话。
再憨的男人也比女人鬼。我从了我寂寞青春世界里唯一出现的他。
闺蜜听到我的婚期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棵嫩白菜,就这样被张勇给拱了?”
“……”
我干什么都早,12岁独立,16岁当了老师,19岁结婚,20岁就当了妈。一切都在俗套的剧情里,我休了三个月产假,心心念念想着早点去学校。张勇不愿意,他一边逗孩子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就你民办老师挣的200块,还不如在家相夫教子呢。你就好好看娃,我给你发工资。”
张勇的话,我听了没有被宠的幸福,却有莫名的失望。张勇大言不惭的“养我”,其实是拿公公婆婆的钱来养我。公公已经从村支书的位子上退下来,之前的便利也少了很多,批发生意也只限于本地,利润空间越来越小。村里脑子活的后生们,早就把业务扩展到省城,他们分工协作,互利互惠,有只做收购猪牛羊生意的,有专门负责流水线屠宰的、有只负责批发售卖的等等,这样既少了同行业的竞争,又高效互利。而张勇却想固步自封,还让我也和他一起。
我期盼的民办老师转正的消息传来时,我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到县城开服装店。
张勇说“他养我”,看似对我的宠溺,实则是对我的轻视。一个家庭谁赚钱多,谁的腰杆就硬,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现在的社会只要不懒,总能赚到钱,即使是他说的区区200元,那也是我的底气,更何况开服装店肯定会比公办老师赚钱多。同样的辛苦,干个体得到的回报是实打实的多。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三年的戏曲艺术熏陶,让我有敏锐而独特的审美嗅觉,只要货源好,根本不愁卖。
我拿出结婚攒下的积蓄,在县里的黄金地段租了店铺,开了女装店。为了避免和别家店样式重复,我特意从广州进货。卖女装最重要的是能穿出效果,有我的身形和气质,哪一件衣服一上身,效果都立竿见影,我穿什么顾客就买什么。我还会根据顾客的身材气质搭衣服,对她们察言观色后,适时推荐鞋、丝巾、项链和包包。
顾客有了效果,自然成了店里的流动广告,只要买过我衣服的,基本都成了回头客,还有五个人甚至成了朋友。不到三年,我就攒够了购房款,在县里买了九十多平的商品房。
别人上大学的年纪,我已经是风韵独具阅人无数的女老板了,我可盐可甜的个性,气场十足。有几个不明我已婚身份的顾客朋友,热情地要给介绍对象,还有两个条件不错的小伙子直接对我表明了爱慕之情。我按捺着膨胀的虚荣心,温婉可人地亮明自己的已婚身份。
我不想让张勇来我的店里。用别人对我和他同框的评价,就是鲜花插在那啥上。其实外表倒是其次,张勇个性的粗俗让我越来越嫌弃。以前在村里时,他和村民说话中带着的男人们之间的脏话,我有泯然环境的见怪不怪。来了县城后,和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接触多了,对张勇和别人张口闭口爱说的“你做逑什、背人了(方言送人出殡的意思)、你妈的”这些粗俗不堪的话,听得异常刺耳,如果有朋友在,我会尴尬得冒冷汗。有一个顾客闺蜜私下里忐忑地问我:“胡蝶,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找了张勇?”
是呀,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找了张勇?我和他的反差,不止我的朋友有疑问,他的哥们也有。有次我跟着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哥们当着我的面和他开玩笑:“勇哥,花园里的蝴蝶翅膀硬了就会飞,你家的‘胡蝶’可得看紧点。”
“我老婆不会!”
张勇的手“啪”地落在我的肩上,让我的心猛地缩了一下,他用手臂从后面圈住我的肩膀,用他油烘烘的嘴亲了一口我的脸,让我有些恶心。
平心而论,他对我确实好,结婚后没让我下过一次厨。我的手纤细而修长,如丝绸般柔软,光滑细腻,白皙如玉,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张勇说我的手就是艺术品,艺术品就是用来欣赏的,所以我从没和过面。张勇看起来粗笨,他做的饭菜特别好吃。我爱吃面条,他在家他给我做,他不在我就买现成的面条煮。
只要知道我爱吃什么,他就去学了回家做给我吃。比起他家的生意,他对做饭做菜有更浓的兴趣。我生了儿子后,他特意到省城学了三个月厨艺,别人学厨艺是为了谋生,而他只为了在食物上博我一笑。
以前在村里生活时,在被同质化的环境里,我对张勇的言行没有过多在意。来了城里后,他咋呼的嗓音和别人说话时,习惯性带着村里人习以为常的脏话,刺耳得让我尴尬。所以,我不喜欢他来店里,每次他来,我就催他快点回家。
他感觉我在嫌弃他,开始查我的行踪。我和朋友出去聚会,他不停给我打电话,问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说是女的。他不信,让我把手机给同伴亲自确认。张勇的查岗让我烦躁,我不想和他说话。
我和他开始冷战,背对着他睡觉。张勇从我后面抱住我,用力扳转我和他对视。他把我的头搁在他大臂上,用力圈住我,他的手臂咯得我后脖颈很不舒服,他口鼻间浓重的烟草味让我厌恶得无法呼吸。我用力推他,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我困了,只想好好睡觉。我没有,你这样疑神疑鬼,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我用力挣脱,他抱着不放。他脑海里成人片里的姿势让他蠢蠢欲动。他和我耳语,说着让我羞耻的要求,这让我感觉恐怖。我拒绝,他就说你不爱我了吗?我抓狂得想要大叫,想跳起来冲出房间,但理智让我选择了妥协。
夜深人静的楼层里,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隔墙有耳。我爱面子,无法忍受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我的眼一闭,拿枕巾蒙在脸上,无力地低语:“你快点。我困了。”细长的泪从我的眼角流下来,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下贱得如欢场女子,而夜是如此可怖与漫长。
我不想回家。叫了朋友到KTV嗨歌,张勇找到我硬拉着我回家。
“怪不得你要把儿子送去私立学校,整天不想着家,你像个当妈的人吗?”
“我们离婚吧。”
“……”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无法呼吸,我的心太累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嫁,我现在对男人过敏。”
张勇沉默了几秒,然后朝厨房走去,他拿了一把水果刀,在我面前停下来,他拉过旁边的餐椅,左脚顺势踩在椅子上,然后在我惊恐绝望的视线里,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大腿扎下去。
“你要离,我就死!”
鲜红的血从张勇的大腿上流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红得刺目。我的脑子懵了,身体剧烈地抖起来,我扑过去抱住他,泪水吧嗒吧嗒落到张勇握刀的手上。
“我不离了!我不、不离了……”
张勇拔出腿上的刀,水果刀“啪”地落了地,他用手按住汩汩流血的大腿,咬牙说道:“去拿一条干净的毛巾……”
我筛糠般抖着从卫生间拽了两条毛巾,张勇自己裹住伤口用毛巾扎紧。我叫了120,不理邻居好奇的询问,心急似火地跟着张勇去了人民医院。
张勇的伤口不深,缝了六针,半个月就出院了。他抱着我低声哽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爱你,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心就发疯。我们以后好好过,你不要离开我。”
我含泪点头,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我不再和朋友出去,每天都沉默地回家,如同行尸走肉。
“不能离,我就死吧。”我把各种死都想了一遍,哪一种都让我恐惧得发抖。
“酒喝多了会死人!”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有些兴奋,我不会喝酒,喝死算了!喝多了晕晕乎乎,死了也不觉痛苦。
晚上回家时,我买了三瓶二锅头,我把它们藏在衣柜里。等张勇上晚班后,我从柜子里拿出二锅头,把三瓶都打开,我仰脖喝了一口,因为喝得急,呛得我不停咳嗽,二锅头在喉头辣辣的,火一样在嗓子眼烧。一口一口喝难以下咽,于是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瓶完了,头晕晕乎乎。咕咚完第二瓶时,我的身体就像着了火,轻飘飘的,想飞,然后就无力地倒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我没有死,意识模糊中,隐约记得是张勇用嘴把堵在我喉里的痰,一口一口吸出来。他这样做,竟让我有些感动。
“不要离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以后不要做傻事,你再这样,我就寸步不离跟着你。你不是不愿意我跟着你么。”
PS:
我把服装店关了。
网购火起来后,实体店越来越难做,我转营品牌加盟店不但没有盈利,反而因为人流量少,进价高,积压太多库存,连房租水电费都交不起,服装店赔了50万。
我有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医生说练瑜伽可以帮助治疗抑郁症,于是,我报了省城的瑜伽教培。我治好了抑郁症,也成了优秀的瑜伽老师,我拿了很多证书——高级私人理疗师、高级瑜伽冥想师、艾扬格瑜伽高级导师、阿斯汤加瑜伽老师、铜锣音砵音疗师、社会体育局一级指导员、健身瑜伽裁判员。我开了县城里第一家瑜伽馆,我感觉,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一年后。
“一面之缘”私厨馆在南环路口隆重开业,张勇戴着白色厨师帽在厨房忙活,店里座无虚席,我和瑜伽馆的老师还有闺蜜在包间推杯换盏。
“胡蝶,你不给你家张勇帮忙,光顾着吃喝了。”
“他不用我帮。有服务员做,他负责做饭,我负责吃饭,顺便夸夸他。”
“透露一下,你的瑜伽馆挣得多,还是张勇的饭馆挣得多?”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