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28 收麦子

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满眼的金黄麦浪告诉我们小麦到了收割的季节。

现在十多亩麦子一天就收完,玉米也种进去了。等麦子熟透了叫辆收割机到地头,一会儿一仓一仓的麦粒就从收割机里倒进三轮车斗中,拉到收粮点卖掉,再找辆播种机玉米一下午也种完了。虽然节奏快,效率高,也不累人,但却少了许多回忆和快乐。

我上小学时收麦子是从糙场开始的。父亲会先在临路的田头割出半亩见方的空地,然后把土地整平,若是土太干了还得从家里用大缸或者大桶装上水拉到地里,泼洒后用石磙碾平压实,经过两日的曝晒,这片空就成了平整光洁的打麦场了。

等场干得差不多时,大片的麦子已熟透,镰刀就开始上岗了。

弯腰弓背,右手持镰刀,左手扶麦子,随着右手用力往后拉镰刀,麦子便根茎分离。左手有规律地向前拢合割掉的麦子,等左手拢不住了就放地上一堆。若是早上去割麦子,会因为露水麦秆有点儿潮割起来不爽利,但不扎。正午时分,骄阳似火,麦秆变得酥脆,镰刀过处,麦穗应声而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手背被麦芒刺得通红,脚踝也被麦茬划出细密的血痕。一天的劳作结束,洗净满身泥垢后,火辣辣的刺痛感便从四肢蔓延开来。割麦子最好的时候是大太阳炙烤着的中午,麦子焦黄,割起来酥脆趁手,镰刀过处,一会儿几垄麦子就伏倒在脚下。但这时最热,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背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手背被麦芒扎出一片片红斑,脚背也被麦茬划出一道道血印子。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晚上洗过满身的黑泥,虽然身上轻快了,但麦芒扎过的手脖子被麦茬扎过的脚脖子就火辣辣的生疼。

麦子割完就该拉麦子了,毛驴车(后来换成了三轮车)站在田畦中,父亲用大叉端起一堆堆的麦子撂车上,一会儿车厢里就装满了,这时再装就要有讲究了。父亲先往边上一排排的放麦子,等四边都放一层了,再往中间填几叉,我站在中间的几叉上使劲踩踩,让它们把周边的压牢压实。车近处装完父亲就赶着毛驴向前走几步,如此这样在车厢上面装上好几层直到一人半高,最后用大绳前后左右刹上几道,满载麦子的车就往已经像水泥地一样的打麦场出发了。麦田路不平,特别是过田埂的时候车上层的麦子就在惯性的作用下来回甩动,坐在车上的我必须抓紧了大绳才不至于被甩掉。好不容易到了大路上,路况稍微好点儿,车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所以一绺一绺的麦子被甩到路边,即使麦子没被甩掉边上的也会被路边的小树枝或高大灌木丛挂掉,所以就有了拾麦子的人。他们或拿着口袋或挎着篮子,把别人掉下来的麦子或连麦秆一起装进去,或只装麦穗,还有人去别人拉过麦子的地里拾麦子,他们三三两两弯腰捡拾遗落的麦穗,那画面宛如米勒笔下的《拾穗者》再现。

到了打麦场,把一车麦子卸下来,阴天把麦子堆在场的一角,晴天就把麦子摊开,晒上一两天,趁着中午再翻上一两遍,麦子就焦透了。下火天的中午,把麦子摊成五六十厘米左右的一层,趁着大中午就该套磙了。两头牲口拉着大石磙,在以父亲为圆心画圆,父亲手拿长鞭子,不时吆喝两声或者抽打两下。当然圆心不停地移动,被石磙一圈圈碾压过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全麦场都被碾过一遍,牲口暂时站到边上喘口气,我们该翻场了。所谓翻场就是把碾过的麦子翻个面,这时我们一个个手握长叉把石磙碾实的麦秸翻过来,一叉挑起来麦粒顺着麦秸往下乱掉,干这活儿要的是力气,还不甚高大的我挑起麦子有点儿费劲,不过好在这活儿时间不长,一会儿翻完一遍牲口又该上场了。

这段时间便是我们小孩子的休闲时光了。

那时,我最喜欢利用这段时光练习折墙根。糙场用过的麦秸堆放在地头路边,我便在麦秸窝里开始了自己的功课。头朝下双手撑地,双腿猛一用力向上仰去,直到双脚底贴住麦秸堆,一个墙根便折好了。说着轻松,但当时要经过无数次反复练习才能成功,因为折的时候会出现各种意外:有时双手撑不住了,有时双腿上不去了,有时双腿歪了,有时以上两三种情况叠加在一起,都会功亏一篑,摔倒在地。还好我这是在麦秸窝里练习,摔倒了也不疼,但滚躺在麦秸窝里是又热又脏的——满头满身是汗,头发上粘许多碎麦秸,那样子滑稽搞笑,但我依然玩得不亦乐乎,折墙根也就是在那时学会的。现在四十多岁的我依然会双手撑地,贴墙倒立,把俩孩子看得有点儿吃惊,我想这就是多年的肌肉记忆吧。

折墙根好像是我一个人的爱好,但这段休闲时光姐姐也会参与进来,那就是我们一起编戒指。我们找来带水分的麦秸,坐在地头的阴凉处,先把嫩黄发亮的麦秸劈成三等份,再取其中一份绾一个和指头粗细的环儿,然后把两头编在一起,打结处是一个漂亮的平行四边形,编好后戴在手上也能美一阵子。

收麦子时一般天气干热,再加上出汗体内缺水我们就会流鼻血,特别是二姐,我印象中好像每年收麦子时她都流鼻血。睿智的母亲此时睿智的母亲便回给我们准备消暑饮品。一种是蒸馍时在锅下面煮上一锅绿豆红薯水。绿豆是自己家里上一年种的,红薯也是自己家里上一年种的,绿豆洗好红薯去皮切块一起放锅里,馍则放上层的笼屉上,等一锅馍蒸好,下面的绿豆开了花,红薯已经煮面碎烂,喝上一口清甜可口,关键是下火。另一种办法是烧一锅开水,水开了摘一把薄荷叶洗净放进去,再加上白糖或者冰糖,就变成了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味解渴消暑饮料。

但我们最盼望的是从路边过来一个卖冰糕的,一般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放麦假的孩子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泡沫箱,他们一边骑车一边高喊:“谁要冰糕?卖冰糕的来了!”可要是父母没带钱那我们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有时父母带钱了一下午都没见一个卖冰糕的路过,我们也只好喝母亲煮的水了。最妙的是父母带了钱又恰好有卖冰糕的经过,我们必是每人一根冰糕,一根冒着凉气的甜甜的冰糕下肚,那舒爽劲儿就不用说了。

牲口在父亲的吆喝声中又把麦子碾了一遍,我们就可以挑场了。先把牲口拴到路边的树下让它们休息,我们一排排有规律地把麦秸抖抖,抖掉麦粒再把麦秸放一边,抖完所有的麦秸又开始挑麦秸。把抖掉麦粒的麦秸放成堆,然后挑到麦场的一个角落垛起来。我父亲是侍弄庄稼的好手,他一定要把碾过的麦秸垛成四四方方的漂亮麦秸垛子。那麦秸垛一般长方形,放麦秸按照先周围后中间的原则,周围堆一圈,中间站上人踩实,中间填平后再挑上几叉,让中间凸出,就像山顶,这样下雨也不怕中间进水了。最后父亲顺着麦垛转一圈,看哪里不齐,就一绺绺刷掉。那垛好的麦秸垛就好像是父亲的一件艺术品,黄中透亮,还散发着麦秸特有的香味。

拢场好玩也累人。挑过麦秸麦场里就剩下碎麦秸、麦皮和麦粒了,这时要把它们拢到一起。我们一家人各拿工具,有推的,有刮的,还有用木掀铲的,一会儿就收拢到一起,这拢场可不是胡乱堆成堆,而是要看风向,应该把麦子堆成与风向垂直的一长堆,目的是便于扬场。

扬场就是把碎麦秸、麦皮和麦粒的混合物一掀掀扬到两米左右的空中均匀撒开,借助风力把碎麦秸和麦皮吹走,只留下麦粒的过程。两头站人,手持木掀把混合物扔到空中,碎麦秸和麦皮会借助风力飞走,但没碾干净的麦穗半截麦穗却吹不走,这就需要一人站中间手拿大扫帚把它们扫走。扬场和扫场都是技术活,撒不开或者风力太小落到地面麦粒里就会有太多杂质,这样扫的人就更累了。

扬过场就剩晒麦子了,倘若麦子收割时熟透了,晒一天就可以入仓了。入仓要趁着中午热乎天,把麦粒归拢在一起,一人用簸箕盛麦子,一人把大口袋的口撑展,端簸箕的人再把麦粒倒进口袋,装满把口袋口扎起来,然后装车拉回家。到家后再把口袋一个个卸下来,解口,把麦子倒进准备好的粮食囤

里。

割麦、拉麦、晒麦(此时晒的是带麦穗的麦秸)、打场、拢场、扬场、晒麦子(此时晒的是麦粒)、入仓,十多亩地的麦子要如此反复操作三四次,这些活儿全部完成需要十来天,期间还要见缝插针种秋,浇地,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放麦假。那时的人几乎没有胖的,他们在劳作的过程中早已减肥;也几乎没有白的,因为我们天天日光浴,再白的皮肤也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

中学时有了小型收割机,我们只需要把地头两米左右的麦子一割,其他的就等着收割机了。并且那时也不用牲口碾场了,碾场的工具已经换成了拖拉机。

上班后,开始有了大型联合收割机。那时的大型收割机不多,割麦子需要排队,但等一等麦子熟得更透,收了以后也有好多人不再入仓,而是直接拉到收粮点卖了,我们轻松了很多。如今,智能化的收割机不仅能自动统计亩产,还能将麦秸粉碎还田。驾驶室里空调送爽,驾驶员再不用忍受尘土与酷暑。


麦收方式的变迁,折射出中国农业现代化的进程。从挥汗如雨的镰刀时代,到高效智能的机械化作业,农民的生活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仅是农业技术的进步,更是一个民族走向复兴的生动写照。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乡村振兴的蓝图必将实现,农民的生活会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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