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部美国的伦理电影,讲述一群被克隆的人,使命就是为本体捐献器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电影从人性、伦理、道德、价值等多个角度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牺牲掉一个健康的人去拯救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是否值得。”
壹
经过一番折腾,电影的结局没有出现我们期待中的反转,克隆人“光荣”地接受了使命,而本体也“理所当然”接受着捐献,用一个血淋淋的结果拷问着你我的内心,重现现实生活中常常上演的残酷事实。
这让我想起了藏族女孩冬措的抉择,母亲身患乳腺癌,经过两次手术后,癌细胞吞噬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面对高额的医疗费用和病重的母亲,嫂子辞掉工作悉心照顾,兄弟姐妹不得不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轮流陪护。两年来,家人全被打乱了,疲惫不堪。换来的是母亲病情的一再恶化,在无数个日夜,母亲痛苦的呻吟声穿破耳膜,刺痛着亲人的神经。当再一次推进急救室,面对家人的慌乱、疲惫和不安,她对医生说:“别抢救了。”选择用这样残忍而理性的方式解脱了濒临死亡的病人,也解脱了家人。
她说,如果我不这样做,所有人都得不到解脱。
我理解她的选择,母亲身患绝症,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再抢救,也许还能活上一段时日,伴随着的还有病人的痛苦,家人的身心疲惫,高额的医疗费用。
世人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却不知道有一种活着叫做“生不如死”。
贰
在医院里还见到一个病人,车祸后,刚退休的阿姨瘫痪在床,智力只相当于三岁孩子。我见她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躺了六年,但红光满面,脸庞白皙,丝毫看不出病人的虚弱与憔悴。这都得益于殷实的经济条件和家人的细心呵护。
她遭受了很严重的车祸,不会说话,只会像孩子似的咿咿呀呀喊叫;也失去了记忆,除了老伴,连女儿也不认识。车祸后,刚退休的老伴日夜侍候,端屎端尿,看上去比她老了至少十岁。独生女儿也放弃了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活,还有婚姻和家庭,拼命赚钱,支付每年六十多万元的医疗费用。
医院里的病人和医生都羡慕她的好命,叹服家人的情义。
但有多少人能体会她的丈夫和女儿,心中的那份苦和累,在多少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叹息到天亮。我们眼中的好命,是亲人多少的牺牲换取的,又需要多少的泪水和汗水来支撑。
生活的重负、身心的煎熬,不身处其中,你怎能知道?
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但那是生命,在伦理、道德、人性的重压下,除了苦苦坚持,我们别无选择。
叁
有一种不可承受的生命之痛,叫做我是精神病患的家人。
家有精神病人,毁掉的不仅是精分的人生,还有所有的家人。他精神不正常,家人也不能正常,因为不能正常的生活。
高额的医疗费用已经不堪重负,更不堪重负的还有疲惫的身心。病人混乱的思维和行为,日复一日的照顾,邻居、亲友的戒备和远离,外人异样的眼光,都像一把一把的利刃,刀刀见血,刀刀扎心。
小恒患精分15年,家人煎熬了15年。漫长的求医路,换来的是越来越加重的病情。他越来越不受控制,肆意妄为,随意谩骂,甚至动手打人。离家出走、夜宿街头;任性消费、高档烟不断;不讲个人卫生,长时间不洗澡、不洗漱;……。年长他两岁的姐姐承担了所有的重任,既要承担他的医疗费用,又要赡养父母,抚养孩子,不敢跳槽、不敢辞职、不敢旅行、不敢生病……,还要担心他流落街头,担心他伤害家人或被别人伤害。
看着越来越年老的双亲,越来越沉默的孩子和疲惫不堪的丈夫,她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弟弟送进精神病院。父母不理解,因为那相当于给病人判了死刑。外人也不理解,甚至有些鄙视。
姐姐说,我累了,我们都累了。
人生中的有些抉择,是没有对和错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和无奈。若干年以后,是否会有人理解你今天的煎熬和残忍,说句你是对的。
肆
我讨厌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喷子,一句充满“仁义道德”的话语,后面需要付出多少的泪水和汗水。你不身处其中,自然不能体会。
我曾经与冬措讨论过“安乐死”的话题,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多了些意外中的轻松。结果就是如果能让生命走入绝境的人有尊严地死,让活着的人有尊严的活,我们为什不举双手让“安乐死”合法化。
世人只强调生命需要尊重,可尊严更需要尊重。
网传平鑫涛患老年痴呆症,妻子琼瑶拒绝插管,她与平云说:“你们的父亲已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看到老公插管的痛苦样子,她深感背叛,甚至产生了跳楼的轻生念头。
我无意求证网传的真实性,但我能理解她在看到丈夫插管时内心的崩溃与咆哮,正如她在facebook上说的那样:“希望丈夫能体面地离开”。
其实,生与死只不过是生命的两种形态,无可回避,有生就有死,没有死又哪来的生。生死,生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与形态无关,感受最真。
我们敬畏生命,不随意剥夺。但也要敬重生命,赋予它尊严。
人天生惧怕死亡,但当不幸降临,是选择痛苦的苟延残喘,还是选择有尊严的死。除了当事人,我们无权选择。
但如果有一天,当肉体失去了灵魂,我选择安静地、有尊严地离开,这才无愧于我带着满腔的热情在这世间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