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平米的出租屋内,昏暗的视野里,烟头的火光明灭不定,刘海洋忽然深深地嘬了一嘴,仿佛要把整根烟狠狠地揉进肺里,顿了一下,又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眼睛微眯着,似乎想从这白烟里找寻点慰藉。
2020年的春节,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异常艰难,而对于过年留守深圳的刘海洋来说,这份艰难显得更为沉重。
春节留守深圳,不是为了什么脱不开身的职责,只是为了几天加班费罢了,刘海洋算过,留守两个礼拜,除去中间大年三十到初三的三天假期,他能够多挣一千多块钱,再刨去来回的车费,这就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了。
新冠病毒突如其来的爆发,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才多上了两天班的刘海洋突然“被放假”、“开工日期待定”。
他今年三十六岁,爹妈死的早,只得一个大几岁的哥哥拉扯大,后来哥哥结婚,在老家不远处另建了三间屋子。他也便算独立出来,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早年干过工地,搞过装修,也稍微攒下来点钱。
他常常说起一件事来:那时节,他瞅准了一个烧烤摊子,老板赌博欠了好几个,急于转让铺面,所有东西打包一起只要一万来块钱。他便打算盘下来,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做这个生意,是了,那时候他还有个女朋友。在一家电子厂上班,以前也是干过烧烤摊的。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他强调三遍。顿了顿,“可是她不答应,非要在厂里上班,后来这事就没成。”
“要是成了就好了,我现在肯定风光的很!大小也是个老板。”他的嘴角抽了下,露出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咕~”肚子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刘海洋又狠狠嘬了一下手里的烟,慢慢站起来,转身把烟头按进桌上的空酒瓶里。
是该搞点东西吃了,他边念叨着边走进厨房。起锅烧水,挂面下锅,撒点盐,滴几滴香油,打了一个鸡蛋,想了一下,又下了一个鸡蛋。
清汤挂面——加蛋版!这是他这几天常吃的,只是平常不是每一顿都有鸡蛋。而今天,毕竟也是过年了,再过一会,就会迎来庚子年的第一天。
“吸溜~”他吃面吃的很快,思绪也跟着转的很快。这几年他陆续也相过几次亲,最近的一次是嫂子给介绍的一个熟人,现在在北京打工,最开始聊的挺好,女孩也开朗大方,比他小两岁,末了她问:“大家都这个年纪了,坦诚布公一点,你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他脸色僵硬了一下,那女孩又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一定要多有钱哈,我也有工作,假设我们在一起哈,不需要你来养我!”停了一下,“但是作为一个男的,你起码也要支撑起一个家吧。”
“那么你希望我一个月赚多少?”刘海洋脸有点烫,没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干涩和几分质问来。
女孩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声音也清脆的飘回来“房子、车子我就先不说,过年过节走亲戚的钱,小孩奶粉钱,小孩抚养费,上学的钱,报辅导班的钱…总要的吧。”
他当时想了一下上个月的工资条,最后一格写着的“4369”。于是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看着她的人影慢慢变得模糊,声音却一直在脑子里盘旋。
“今天的面太咸了。”他嘟囔着抹了抹眼睛,又“哧溜”一声把最后一口面吸进去。放下筷子来到窗边,透过层层叠叠的握手楼,他可以从一道窄窄的缝隙中看到这城市的天空,烟花!已经是新年了吗?他习惯性去掏上衣口袋,却只掏出来一个瘪瘪的红双喜盒子。
愣了愣,他又把红双喜放回口袋,倚着窗边,继续木木的看着天边的烟花,脸色随之明暗不定。
桌子上的面汤也渐渐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