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在这暖风微熏,香气袭人的午后,李英林驾着李晋东的马车,挨个往那些深宅重院里还帖子,左右不过是:收帖子的是夫人,还帖子的是小姐,左右我就是个跑腿的,就当是我家主子欠您的情,二公子记下了。 赔了一下午的笑脸,嘴角都要抽筋了,日近黄昏才到府里。
诸位夫人小姐倒也没难为他,只是少不得听底下人各为主子鸣不平,说些难听的,他李英林是什么人,理亏了还能掰扯出三分理的,只是头回觉得嘴累的慌。
放了马车,路过仆从们住的院子,听小厮们围在一起兴奋议论,一打听,却是夫人做了主,要将那四个美婢许给府上未婚的门客或仆从为妻,只让求婚且有意婚娶的上少奶奶那登记。介时让那四名美婢自行拣选。
那四个婢子生的各有姿态,也称得上是不多见的美人。琅琊王尚美,好收集美丽事物,何况美人。在这崇尚美色的时代,本人也生得极艳丽,经过他调教的女子,岂有不好的。只是这府里的门客并仆从,人家如何看得上眼?
叽叽喳喳嚼着舌根,因见着李英林来了,少不得拿些话来顽笑,顽笑他随二公子生得俊美,在府里和风铃姑娘一样又算半个主子,寻常是要拿样子训骂几句的,今天却惫懒的很,只瞪了一眼便回院子去了。
因李晋东不在,打听了是在三公子院子里,晚宴时再让他和大丫头琴画去侍候,就回了自己屋,进屋见着桌上放着一碗甜羹,一碟绿豆糕,一个锦囊。眼下没的冒出些滋味来,先解了锦囊,里面一块羊脂白玉做的玉环,样子虽没有他主子腰上的精致,却也用料不熟,红色丝带,杏黄流苏密密匝了,脸上安静的笑了,放入锦囊揣入怀里,贴身藏好,才坐下来,细细品着绿豆糕,喝起甜羹来。
薄暮时分,老爷回来,晚宴也将要开场,府上众人皆忙碌起来,琴画来李英林房前唤他,也不进去,只在门口站着笑他,他心知为何,也不恼,只出了门要往客厅去,却被叫住,琴画笑着说:“夫人拗不过小姐,将宴露天摆在芳林院的前院,要观花赏月,这会子都往小姐院子里去了。”
李英林忙转了方向往芳林苑去。
琴画是个十八九的大丫头,生得眉清目秀,姿态极美。在府里地位超然,夫人面前也不用拘礼的。在这李府之中,除了大少奶奶,诸多事项都得问过她的意思,都等着老爷放话,让二公子收了做侧室。
只是这主仆全然不似有这个意思,平日都各忙各的,即不避嫌,也不见更进一步。
走出一会,见旁人落得远了,琴画瞥一眼李英林:“听说今儿中午,小姐和表少爷又闹了一场,这痴的痴,盲的盲,晚上盯紧点,别在老爷跟前闹将起来,怨到风铃妹妹头上。” 李英林忙应了,琴画又转回笑脸:“下个月小姐回终南山,问二公子借你随行打点,往山上帮手,夫人已经允了。晚上我再传你几门法诀,你仔细学了,别上山了艺没学着,魂先丢了。” 李英林心下惊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忙不迭的点头,琴画夸了句有点稳重样子,不怪夫人应允。两人说话间就进了芳林苑。
掌灯时分,院子里宴开三席,李老爷李书青并夫人云氏拉了凤舞姐弟并刘晋林一桌,长子李晋西并长媳宋氏、李晋东、李袈澜一桌,几个有头脸的门客携妻子坐了一桌。
李书青似有心事,说了几句客套话,让晚辈们敬了几盅,说是自己在了,儿子女儿拘的慌,顽笑了几句就先行回书房去了,临抬脚,上女儿跟前嘱咐了几句,惹得李袈澜痴赖了一会,甚是疼惜,最后连夫人云氏一块叫女儿哄走了。
二老走了,门客原本也要先行去了,留得他们玩闹,倒叫李袈澜拦了,命风铃取出一副画来,命大家做赋,做得好的有彩头,做得不好的,罚酒三杯,做不出的,也罚酒,浑赖的罚侍候酒席。 说着,李袈澜移到了凤舞姐弟在的主桌,刘晋林识趣,奔他三个表哥那桌去了。
待得画拿出来展开了,凤舞低“呀!”,微有些气恼的样子,一把抢将过去:“澜儿妹妹不带这么闹的,换一副,快换。” 叫刘晋林眼尖看见了:“好一副海棠春睡图,想不到凤舞大家小睡的样儿也这么动人心魄!倒看不出来,表妹平日痴顽,还有这等画功。”还要喋喋不休,凤舞和李袈澜同时拿眼斜他,俱都不理。
琴画忙出来一步,折了只海棠立于院中:“不如就以这海棠为题吧!” 大家才转开了话题。李晋东握了一下杯子,朗声吟道:“天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不待他念完,琴画唇角含笑只拿眼似笑非笑着看他,看得他倒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住了,自站起来立于一旁海棠树下冲一脸莫名的李袈澜道:“二哥浑赖了,二哥先罚站。”
李袈澜似是有些痴愣,叫风铃推了一把,随口念道:“眉如翠羽,肤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二哥形容琴画姐姐形容的很贴切呀,为什么是浑赖了呢?” 琴画随手将海棠扔她怀里,李英林倒笑出了声,道:“小祖宗,你敢告诉小姐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