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几次打电话约我,说:“退休了,最充足的就是时间。或茶或酒,随时恭候光临。现在来最好,还有几株桃树,可以摘些桃子吃”。
苏君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喜欢文学,爱好写作。文学名著和当时热门的文学期刊《十月》、《收获》、《萌芽》、《小说月报》堆满床头。写文作诗,激情澎湃,一副未来作家有待被发现的派头。
因为共同的爱好,我们成为了好朋友。苏君后来成了一位农村教师。一边教书育人一边继续追求他的文学梦。刚分手时还时有书信往来,后来彼此都忙,不常联系了。只知道他为了照顾在家里种地的妻子,调到了本村的小学当校长。
到了苏君家里,看到墙上挂的都是经络穴位图,桌上摆的是人体模型,书架上都是医学书籍报刊。
我说:“这是弃文从医了?”
苏君说:“老母亲在世时瘫痪了几年,学了一些针灸按摩帮助恢复。现在遇到有腰腿疼的乡亲们也帮着按摩按摩,减轻一些痛苦,也是积德行善吧”
我说:“当了这么多年校长,不留恋?”
苏君说:“什么校长!就是三五个老师看着孩子别出事儿。烦了,真烦了。”
我说:“你原来不是这样啊,挺有责任心的。”
“光有责任心不行啊。”苏君叹了一口气说:“没人关心孩子在学校学什么。上级对农村教育也是本着不出事故就是最好的成绩。一旦有家长对老师有看法就发到朋友圈里。有一次家长还动手打了老师一巴掌。我是本村的,只能一手托两家,当个维持会长。”
我生气地说:“你就这么和稀泥?”
苏君平淡地说:“还能咋样?闹到教育局能把老百姓怎么样,往往是老师受处分。遇到顽皮的孩子,老师只能多留神看着,也不敢放开管。放学前老师让学生们擦擦手,擦擦脸,整整衣服。家长也不重视学习,父母外出打工,接孩子的都是爷爷奶奶。见到孩子第一眼就是看看孩子衣服脏了没有,身上磕了碰了没有?”
我疑惑地说:“现在农村教育这个样子啊?我们小时候市里刚成立重点中学,学生们有希望跳出农门了,都比着学,各乡村经常会考比赛,文艺汇演,我们还走着出去十几里去参加运动会。那精神头多大!”
“现在没那氛围了。”苏君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那时候一个年级两个班,现在一个年级七八个学生。都到市里上学去了。学生最多的就是学前班。老师也快没有了,有经验的,年轻的教师都调到市里去了。”
吃饭时,我因为开车没有喝酒。苏君自己喝了两杯。或许是酒逢知己无对手,他没有酒后的兴奋,反而有些凄凉和无奈。
饭后,苏君把我领到自家的桃树地里。和邻居的桃树比起来,这行桃树明显疏于管理,枝条杂乱,果实稀少,树下杂草丛生。
苏君为我摘了一箱桃子说:“很少管理,长得也少,不卖了,自己吃了吧。放心,没有打过农药”
在闷热的桃树地里只呆了十几分钟,苏君的汗水就湿透了衣服。我望着苏君,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文艺青年竟然落得农不农,商不商,文不文,医不医,工不工,仕不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