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之极，萧笙此子竟然又得了圣心！
“咳！”吏部李尚书重重地咳了一声，以示安静。
康宁帝道：“萧笙，工学建成之后，后面又当如何？”
萧笙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躬身答道：“回陛下，这个……这个学生真不知！”
不少人面露讥容，却也有许多老臣面露赞许之色，此人还算知道分寸，风头太过，终不是为人处世之道。
康宁帝稍带冷笑，轻轻地发出“哦”的一声！
萧笙咬了咬牙，跪下说道：“回陛下，学生懒散愚笨，适才所言大多都从史书上看到，只不过改头换面地说出来，哪里能有什么主张？若论嘴上功夫，仗着无知气盛，或许能和别人比划一番，还得诸位有心相让才可以。若论到务实勤勉，行事周全，学生哪里比得过各位老先生。”
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拍大家的马屁？晚了！
虽然如此，众臣也有些佩服，适才他言语莽撞，不顾禁忌，乱说一气。想不到多少还懂得进退之道，倒也不算无药可救。
康宁帝一笑，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算盘，缓缓说道：“程雷正协助三皇子编撰康宁大典，你可愿助一臂之力？”
不少大臣都投来羡慕的眼神，编书乃盛世之举，无须出工出力，便可获得百年名声，更是日后仕途进阶之资本。这萧笙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琼林宴入了圣上的眼却不自知，白白挥霍大好机遇，今日殿前面圣竟然又得了皇上青睐！
拒绝了户部，工部和兵部，总不能连皇上也拒绝吧？
萧笙道：“陛下明鉴，以学生浅薄之才，鄙陋之德，实在无法担当此任。”
康宁帝沉声喝道：“嗯？”
“陛下容秉，春秋民歌三千，孔子删去十之八九，方成诗三百，周易也韦编三绝而成。由此可见编书之人不仅要有才情，更要有品性。前人有云‘观其言行，知其本心’。学生刚才的言行陛下和各位老先生都看得一清二楚，性子疏懒，行事乖张，言语浮夸，口无遮拦，还偏偏自以为是，有如插科打诨的小丑一般。如此不堪，哪有资格编撰图书？”
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萧笙，他竟然有自知之明！
康宁帝眼睛微眯，冷哼一声“莫非你想去编撰前朝国史不成？”
对啊！有人反应过来，编图书哪有编史书名利双收？之前大谈特谈原来都是伏笔，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果然是奸诈小人！
“陛下，学生连编图书的资格都没有，岂有资格编史书？”
康宁帝冷笑：“说得天花乱坠，实则推三阻四，嗯？”
“学生不敢，学生……不敢否认……有一点私心。”
“哦？”
“陛下，编书累，写书苦，只有读书才是天下最妙之事。学生日日泡在藏书阁中遍阅图书，其中美妙滋味，实在是人间至乐！”
康宁帝突然抬起手重重地拍在了龙椅之上，声音极大，显然已经气极。
萧笙再次叩头 “当日在琼林宴上陛下亲口准了学生心愿，入国子监读书终老。陛下九五至尊，君无戏言。”
殿内一时之间静得可怕，萧笙之前言语之间多少还有些分寸，怎么一句接一句地又胡言乱语，不识抬举已极为可恨，而不识皇上的抬举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然而却有几位尚书，宗人令、甚至邹无忌老将军都不由多看了萧笙一眼，心中震惊不已。他拒绝编撰图书可能出于自知之明，也可能心生警惕，如果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的城府和心机也太深了些，一个八品小官竟然能看出其中玄机？
“哼！朕也不强求！”
众大臣无不愕然，陛下一向沉稳通透，喜怒不形于色，何时有过如此生动之语气？
康宁帝不再理会萧笙“王士真，国子监重修，你们拟个详细章程。”
“臣遵旨。”
“工学工坊之事，户部和工部先上个折子。”
“臣等遵旨。”
康宁帝又看向萧笙说道：“不过你适才一番话倒也提醒了朕，编撰图书也应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才对，如此一来你也算有功！”
萧笙霍地抬头，颤颤问道：“有功？那有赏么？”
康宁帝怒极反笑，指着萧笙道：“莫非还要像上次那样不要珍玩玉器，只要银子？”
萧笙伏跪在地，大声回道：“陛下圣明！”
众臣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熬到了退朝，萧笙随众人退出大殿，看着手里的一百两银票，不由狂喜，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弹了一下，举过头顶对着太阳看了看，还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惹得殿外各大臣，侍卫，太监咂舌不已。
“粗鄙不堪！”
“有辱斯文！”
“可惜了，此人倒有些别样才华，却不知深浅轻重，格局太小，的的确确难堪大用。”
萧笙浑若不觉，高高兴兴地走出皇宫。
“萧贤弟！”
正是祭酒王士真，坐在马车内挑开门帘向他招手！萧笙见状连忙急走两步，深施一礼。
“上来吧，正好顺路！”
萧笙应诺，进入车内坐在边侧，一脸端正，目不斜视。王士真笑道：“怎么，在陛下面前都敢肆意而谈，到了老夫这里反而拘束起来？”
萧笙道：“陛下懒得理我这种小人物，老先生您却是卑职的顶头上司，何况卑职自入国子监以来终日读书，无人打扰，得尝夙愿，能有今日之逍遥可全凭老先生成全！”
“你这话说得一半得体，一半胡闹。今日之事，我替国子监诸位同僚多谢萧贤弟了！”然后再无一言，只微斜上身，浅揖一礼。
萧笙连忙回礼，心中明白王士真是当世饱学之士，不尚虚繁，越简单道谢，越会铭记于心。国子监另外几位官员没有同车而行，主要担心惹人生疑。
“此刻也没有外人，你来国子监已数月有余，才学秉性自不必多说，担任个助教确实有些委屈，给你调到别处任职可好？”
萧笙也不客气，感谢说谢老先生抬爱，“卑职心性懒散，只嗜好读书，能在国子监藏书阁做一个助教已然无限欢喜，随时能读到各种鲜美书籍更是喜不自胜。卑职有自知之明，做不了太多事。有些事唯恐避之不及，还请老先生明鉴。”
王士真仔细打量了萧笙数眼，笑道：“倘若别人这样说，老夫会认为他稍显虚伪，不过老夫相信你方才所言并非客套。罢！此事按下不提。”随后便闭目沉思，一言不发。萧笙也只好看着脚尖仿佛老僧入定，寻思过几天趁热打铁请个假，回到兰皋寺看一看。
何必寻思，此刻不正是最好时机么？
“祭酒老先生，学生想请几天假去青州一趟，不知可否？”
“几时回来？”
“学生速去速归，最多半月即可。”王士真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车子还未停下，萧笙暗自纳闷祭酒大人莫非要带他去往别处？过了多时马车才停下，王士真睁开眼睛淡然说道：“哦，前面就是榆林巷，还不下车，莫非要老夫送你不成？”
萧笙大惊，没想到祭酒竟然专程送他回家，“不去国子监么？”
“老夫循私，放你一天假倒也无妨！”
“谢老先生！”萧笙也不客气，轻施一礼就下了车。
王士真拉上窗帘示意马夫继续行驶，心道：“还好这萧笙不知今日之凶险！倘若我也有他这份淡泊之心，也不必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了！”
萧笙拐进巷口，老远就看到家门口台阶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是谁？
豆儿早已发觉，她太熟悉萧笙的脚步了，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他缓缓向自己走来。
萧笙。
这一路上，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刻着你的名字。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开满我的心事。
这一路上，每一帘风，每一丝雨，都捎来你的气息。每一片云，每一弯月，都问过我的归期。
萧笙。
千山万水，披星戴月，终于见到你。
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蹦出来一般，她想站起身来却发现两腿发软，还不停地发抖，根本站不起来。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耳朵开始，顺着脖颈爬满全身，皮肤泛起细小的突起，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我一点儿也不好看，他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喜欢我来找他？
他会不会……？
心中又欢喜又慌乱，还有一种莫名的自卑自怜，害怕，担忧，纠结，无数情绪瞬间喷涌，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根本不敢继续望向萧笙，不由闭上眼睛，双手环住膝盖，把头低在怀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把边角皱成一团，松开，再皱起，又松开，再皱起……
萧笙走到家门口，看到台阶上果然坐着一个少女，粗布乱服，身型瘦削，还把头低在怀里，不禁好奇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这位姑娘，你……”
豆儿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头，露出了脸庞，萧笙浑身一震，眼前这位少女的眼睛有些小，却分外清澈，就像兰皋寺里的天空。尤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淌满了亲昵，依赖，眷恋，俏皮，娇嗔，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这眼神分明在哪里见过，而且在无数个夜里都梦到过。
心儿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难以控制自己的激动，声音颤抖：
“豆……儿？”
“唔唔！”
（第一卷为公众章节，共七十章，后续章节已发在“息·壤·中文网”，如果觉得此书还凑合，可以前往阅读。叨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