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大会结束了,我拿到了那个金腰牌,已成为中原三大钱庄的总镖头,我和钱庄的大庄主约好一个月后到任。铁笛张也被中原的第一大镖局看中,请他做了镖师。我和铁笛张树敌太多,不想连累朋友,悄然离开。
我们的离开没有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只有那个想要寻仇的美丽的女人,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铁笛张的左臂流着血,右腿被刀割开了半尺长的口子,每走一步,那个伤口就敞开一次,鲜血不停的涌出。
我的后背也被人用宝剑所伤,我看不到伤口有多大,但是今后的两个月内,我是不能躺在床上仰望那轮皎洁的圆月了。更可怕的是,我们都受了很重的内伤,不及时救治,迟早要成为废人。
(一)
那个美丽的女人安静的走在我们后面,她的脚步既不急促也不迟缓。我的心在狂乱的跳跃着,我和铁笛张都流血过多,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如果在此刻与人交手,就意味着再次面对生与死的搏杀。我担心那个美丽的女人会突然出手,我知道她为了给朋友复仇已经不择手段。她没有出手是在等待时机,没有把握她会耐心地等待,她很美丽,但是她更聪敏,也因此更可怕。女人不漂亮是女人的一种悲哀,如果天生美貌,再拥有过人的智囊,那么这个女人将是一个最难以战胜的对手。
铁笛张突然放慢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去。那个美丽的女人也停下来,脸上洋溢着妩媚的微笑,然而眼神里却散发着冷酷。铁笛张的长衫已经破烂不堪,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他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他英俊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颓废和委靡,眉宇之间仍然放射着男人特有的稳健和豪爽。
铁笛张微笑着说道:“我欠你一条人命,你肯为死去的朋友复仇我很欣赏。你说过谁杀了我,你就嫁给谁,如果我割掉自己的头,算不算为你报了深仇大恨,那你是不是要兑现你的承诺,嫁给我?”
那个美丽的女人笑的很灿烂,语气温柔但是却看着我说道:“可以啊,如果你肯,我就会一辈子不嫁人,守着你的灵魂,做你的女人。”当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我心中一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宝剑。
铁笛张似乎放弃了警惕,缓缓的将手中的铁笛别在了腰间,微笑着说道:“既然可以,那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小女子,姓陈,你叫我语嫣好了”,她说话的神气仿佛是与多年的老朋友谈心。她的手抬来,仿佛要梳理一下飘逸的长发,可是在她笑的最美丽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指间飞出无数黑色的细针。漂亮女人的微笑是迷惑男人最好的武器,她清楚男人的弱点和自己的优势,她一直在耐心等待着这个寻仇的最佳时机。
铁笛张保持着他特有的微笑,脚步迅疾的向后退去,铁笛已经在手中。我的宝剑已出鞘,挥舞成一片白光。她的手不停的飞舞着,姿态幽雅,仿佛不是在发射着杀人的利器,而是是表演一个诱人的舞蹈。
被我的长剑和他的铁笛拉开的细小飞针,纷纷射到方圆周十丈的树木花草之上,只在片刻之间,四周没有了任何生机,树叶纷纷凋落,花草全部枯萎。陈语嫣飞针上的毒是我从没有见到过的,如此霸道猛烈的巨毒,竟然出自如此娇媚动人的女人之手,显得诡秘而恐怖。
她很失望,因为她的暗器没有伤害到仇人。我和铁笛张安静的等待她再次出手。然而,她笑着离开了。
(二)
夕阳西下,秋天的傍晚有一丝凉意。我和铁笛张在筋疲力尽的时候,走到无极山下的客栈。无极山是方圆五百里最高的山,山势险峻陡峭。无极山上住着一位奇人,此人性格孤僻,精通医术和玄学,寻常人很难见到他,江湖人士称其为无极逍遥仙。
没有人见过他出手,只是有人传言很多年前,他曾是纵横大江南北的绝顶高手。三十年前他被一个久居塞外的神秘人击败后,退出了江湖。
我和铁笛张就是来找这个高人医治伤痛,虽然他医术过人,但是凡找到他的人,都要留下独门武功的秘籍,而且所有见到他的人,没有一个肯多说他一个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仇敌可能随时出现,被人杀死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客栈依无极山而建,于是就叫无极客栈。客栈的装潢考究,住在这里花得银子自然要多。但来此投宿的多是各地的客商,也有一些江湖人士,都是些拿钱不当钱的人,自然没有人计较银子的多少。
我走进客栈就闻到了熟悉的酒香,那是上好的女儿红。对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胖子,他服饰华丽,穿着打扮是客商模样。胖子的脸宛如关公下世,他左右有两个娇艳的女子,在吃力的搀扶着踉跄的走着。
胖子显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仍然没有忘记与那两个女子调笑。当他抬头见到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迎面而来,突然停住了脚步,闪在一旁,我很诧异,他看我们的眼神里分明是一种贪婪,仿佛我和铁笛张是他的美餐。
我和铁笛张并肩走进客栈,要了房间,换了衣服,简单处理了伤口,就又来到大堂里。这里人声嘈杂,我爱在人多的地方喝酒,我喜欢那种气氛。
我爱喝窖储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那美酒入口时的甜香和辛辣,会让我忘却伤痛和疲惫。铁笛张很少喝酒,但是今天他却喝的很凶。他眼睛红红的问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陈语嫣。”
我定定的看着他,缓缓的说:“没有,有也是过去的事情了”。铁笛张大笑,笑的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咧了咧嘴。沉吟片刻后他说:“你骗不了我,我可以帮助你得到她。”我微笑着说:“你以为我不想割掉你的头,可是那样我就少了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我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我和陈语嫣相逢在酒馆里的情景。我看到对面有几个年轻人,他们在喝酒,可是眼睛不时看过来,其中一个一脸络腮胡子,我不知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是那双眼睛让我看出了破绽。
是她,陈语嫣来了。
我蘸了酒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铁笛张微笑着提起了他的武器。那个胖子又蹒跚着向外走,他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挥手打了搀扶他的女人。
“我今天非剥了你的皮,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撒野,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这样对我。”高大胖子一边说,一边动手撕扯那个女人的衣服,竟然有人在叫好。那个女人跌跌撞撞的向我们的座位跑过来,她雪白的肌肤吸引着人们的眼睛。那个女人离我们只有五步远了,她突然诡秘的笑了。
突然,那个娇艳的女子射出两把飞刀,一个飞向我,另一把则直奔铁笛张的咽喉。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我们伤痕累累的身躯注定又要皮开肉绽。
我挥剑击落迎面而来的飞刀,后背的伤口又迸裂开,疼痛让我更加清醒。那身材高大的胖子纵身跃起,姿态十分轻盈,轻功竟然已经出神入化,他手中的蝴蝶镖漫天飞雪般袭来。我奋力挥动长剑,纵身跳到大堂的圆柱旁,那些暗器又紧跟而来。房门处又涌进几个黑衣人,挥刀奔来。
我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急忙冲向那扇最大的窗前。铁笛张也在一边打,一边向房门冲动。我击倒两个黑衣人,迅速将其抛出窗外。我听到有人喊道:“快放暗器,他出来了!”我急转身,飞跃到大堂的房梁之上,单掌向上击破房顶,随即飞身跃到房脊之上。
冷风扑面,八个黑衣人在房脊之上倒转身形,向四个方向急奔,手中却发射着致命的暗器,我的头上一个黑铁金丝网正在落下。我踢起房顶的瓦片,射向四周。
待他们身形一缓,我迅疾飞身落到庭院之中。铁笛张也冲了出来,他杀的兴起,大声喊道:“陈语嫣来了吗?怎么不出来,怕了不成!”他所到之处纷纷退避,他的血液也在从伤口之处向外喷涌着,他的脸色已经更加苍白。一场恶战之后,铁笛张冲出无极客栈,我奋力阻挡住追杀他的敌人。
激战约一个时辰之后,我被黑铁金丝网罩在当中,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三)
朦胧中仿佛又看到那个美丽的女人,她和我在小酒店畅快的喝酒,那时我们是朋友,可是现在怎么就成了仇人。那时还没有参加剑侠大会,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习武者,虽然平凡但是很快乐。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誉和地位,但是我也失去了很多……
我睁开双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她坐在我的身边,眼神里充满关切和温暖。她明亮的眼睛,飘逸的长发,女人特有的柔媚,她的青春气息让我眩晕,让我迷醉……
我想到铁笛张,要挣扎着爬起来。她轻轻说道:“你还不能动,我外公说你的伤还要调养些日子。”我问道:“你外公是谁,为什么你要救我?”她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我外公就是无极逍遥仙,他治好了你的伤,但是他也让你失去了武功。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可是你帮助朋友与我为敌,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派人传告江湖,剑侠大会的胜者,铁笛张的朋友在无极山上!他要是活着一定会来找!我们都身在江湖,都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我没有选择。”
我和铁笛张来找无极逍遥仙,简直是自投罗网。此刻我还能做什么,大概也只能做一个复仇女人的诱饵。
此后的一个月里,我一直住在无极山上,伤口渐渐痊愈,可是无极逍遥仙却以极为怪异的手法,封住了我周身的穴道,只要我提气运功就周身疼痛难忍,失去武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我痛苦万分,只好等待着,幻想有一天可以解除这魔咒。
日子久了,渐渐知道了一些关于陈语嫣的事情。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无极山,无极逍遥仙就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外公。铁笛张所杀的女人是陈语嫣的同门师妹,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无极逍遥仙厌恶世俗的争斗,他没有真正为弟子传授过武功,陈语嫣和师妹的武功,都是来这里求医的江湖人士的秘籍,这是他的规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在剑侠大会要开始的时候,他曾告诫弟子,若私自下山与人比武,就要被逐出师门。然而陈语嫣还是怂恿师妹,一同下了山,谁知竟然被我的老友损了性命。
逍遥仙知道徒弟被杀自然恼火,可是拒绝为徒弟寻仇,还将陈语嫣逐出了师门。无极逍遥仙虽然不做师傅了,可是作为陈语嫣的外公的身份,是无法更改的。因此,陈语嫣仍然住在此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盼望的也是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的朋友们来到了无极山。无极逍遥仙终于还是要出手了,他不能看着陈语嫣为了复仇而做的疯狂承诺,况且他也想为自己死去的徒弟做件事情。
他是个丑陋的男人,我早有所耳闻,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如此丑陋。我是男人,一个不是很潇洒的男人,但是我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感到很恶心。
他的丑陋绝对与众不同,半面脸孔是那么的光滑英俊,可是另一面确实是无法形容的让人恶心。然而他的武功也是任何人无法想象的残酷恶毒,他竟然在转眼间将我的所有朋友打倒在地,把我的好友铁笛张抛到万丈悬崖之下。
当时的恐怖无法形容,我习武多年,从没有看到如此简洁有效的武功,那是一种享受,无论是杀人的和被杀的,绝对是一种享受。因为那令人眩晕的迅捷,简直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
然而当他完成一切动作的时候,他是那么的颓废和恐怖。他喃喃的说自己违背了诺言,他说他要活下去,他说他要做一件三十年一直在想却没有做的事情。
他解开我的穴道,我拔出长剑,本能的发出我十五年来最为得意的一招,然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软软的躺在地上,若不是陈语嫣搀扶着我起来,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站立起来。无极逍遥仙的武功让我彻底的绝望了……
陈语嫣显然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骄傲,她所受到的震撼绝对不比我少。一个你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你以为十分了解的人,在瞬间改变你所有的想法和认识,相信任何人都会如此的震撼和恐怖。
我只是知道我的所有信仰和想法一瞬间崩溃了,我木然的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树木和花草,头脑里没有任何的思想和意识。
陈语嫣在微笑,她如愿以偿了,她温柔的双手搀扶着我,但是那一刻我真的没有了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