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如水墨

车子行驶在某乡道的盘山公路上，林寰在半拉下的车窗向外望，两边树木“唰唰”的倒退着向后走，树荫里透过的阳光被荫翳撕成不规则碎片点点撒在车道上，山间流动着清爽的风，风中夹杂着吹过附近小溪时带走的叮咚气息和乡野的泥土之味，车里放着《归来是故乡》。拉下半茬的车窗透映着他的影子，模糊不清，有个大概的轮廓，看不出唇边修齐的胡须，也看不出三十岁的年纪，更看不出脸上表情中隐匿的心事，随着车子的晃动起伏不定。

音乐唱的动情，他不自觉的右手在空气中划来划去，抑扬顿挫，跟着音乐的节拍，然后把手落在架起二郎腿的膝盖上，跟着音乐手指在膝盖上乱弹一气，刚好第二段副歌起“一别半生不过转转又兜兜，用尽几茎头发换来几茎愁，黄粱一梦荒凉你的模样，穷极一生浮沉你说笨不笨？我们翻山过海洋，流离半生在路上……”

心想这歌写的多好啊，穷极一生流离在路上你说笨不笨？

世人都说富贵过往云烟，人生黄粱一梦，可又都背道而行，背起行囊远谋天涯，寻找所谓灵魂的安放之地，异域他乡难安身，多不由已命浮沉，年少轻狂不敌时间轻轻一晃，十年的时间就消散在车后的风尘中，后视镜可以看到过往消失的些许踪影，像掉进沼泽地里的人淹没泥浆中最后冒出来几个“咕咕”的气泡，响几下也就归于平静了。时间的覆浪埋掉你的过往连咕咕声都省了。

《蒲公英的种子》写的多好啊，每个蒲公英的种子都自带降落伞，等风来了，乘着风随意的飞翔，落地，自有一份厚土等着它的临幸，从此吸吮土里早就蕴藏好的礼物，生根发芽，循环往复。他乡之人也如蒲公英一样，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把自己的手脚伸进泥土中，积极灌溉，想着等自己在这片土地上发了芽，生了根，把根扎实的深植在这片土地里，到时候再费上几年功夫，茁壮生长，开花结果，就可以摘下梦想的果实了。

可没想到精疲力竭的付出，好不容易熬到根吐白须的时刻，一阵狂风，连根拔除，再来一场暴雨，吹不死你溺死你，此前数年的积累皆为泡影。

这倒应了佛家又一句：人生如梦幻泡影！

于是又踏上了漂泊之苦。

想到这里，林寰看了看旁边驾驶车子的新朋友，毛寸短发，皮肤微暗，大眼睛，矮鼻梁，厚嘴唇，脖子上挂着水晶链子，一身蓝色T恤，边开车边跟着车里放的歌哼哼，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后面坐的女生聊天。林寰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记得不是很清楚，早上一起开车出发，现在一起回去市里，除了这些共同的经历外，剩下就是刚才一起吃了午饭，准确的说是端午节日饭，也算是今天最惬意的一件事了。

于是很自然想到了今天吃饭的主人，一个水族的姑娘——柳青。

林寰是来这里出差的，一年之前就接手了这边的工作，因为工作缘故认识了柳青，以后便成为了朋友，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白晰皮肤，身材匀称爱笑，爱皱眉，这是他对她的印象。同事之间很难成为朋友，原因是柳青辞职了，去自主创业了。所以后来大家就成了朋友。每次来这里也要去她的店里坐坐，无非是聊聊分别之后的人事变迁，或者一起吃顿饭，叙叙分开之后的成长际遇。这次也是一样，林寰过来出差，闲时便去柳青店里坐坐，去的她刚好不忙，老远看见店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他们相处的神情状态，没有异性之间的拘束，比较放松，不难猜出，若非兄弟姐妹，必是男女朋友。

进店打了招呼后坐下，柳青介绍了坐着的是她男朋友，互相点头问好，就随便聊聊天，说一些不咸不淡的闲话。聊天中获知她男朋友善妒，所以没过多停留，道声回见抽身而回。

一般再见面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第二天是端午节的前一天，林寰去工作的地方时，恰巧遇见了正要离开的柳青，柳青喊着去我们家吃饭吧，林寰说好啊。干脆简单，没有思考，有的朋友之间就是这样，没有过多的矫情，一个快意邀请一个坦然应邀。当然，朋友也分好多种，有的朋友是利益来往，有的朋友是点头之交，有的朋友是志同道合，最高级的是生死之交，现在这个年代没有了。最多的是口头朋友，认识不太熟的人没有形容的词了，只能用“朋友”这种广义又不失情分的词来称呼。这年代口头朋友最不客气，什么交情也没有，见面就：“你请我喝酒吧”，令人生厌。

去柳青家吃饭，买了龙虾，螺丝，西瓜，龙豆，鸡，厥根粉，黄瓜……等。洗摘切煮，期间林寰帮忙洗龙虾，柳青屋里屋外来回忙，歉意的问了好几次饿到了吧？林寰便从这个女孩眼中看到了善良和真诚。

有了这两样东西林寰觉得这顿饭吃的值，吃的开心。

车还在山林里的公路上盘旋，因为颠簸，放在座位边上的粽子也被甩到了座位下面，林寰低头捡起来，沉甸甸的几个粽子穿着厚厚的箬叶躺在袋子里，几分钟之前离开柳青家的时候，她按人份装了粽子，也装进了她输出的友谊，也装进了节日里对大家的祝福。林寰本来不太吃这些高碳水热量的食物。但朋友送的自有一份真情在里面，吃起来也就格外香甜，因为友谊的涓涓河流会在人心流淌，滋润人心。

他莞尔一笑，抬头看看天上的白云，今天天气特别热，热的刚买的冰激凌都在流汗，湿透了全身，白云上面事蓝蓝的天空，下面是山头，白云慵懒的笼罩在山头，无精打采，阳光刺透白云照射在山野上，明暗有别，远远望去尽收眼底。

群山低伏，连绵不绝，这边的小山都很有特色，地地道道的南方山。林寰是北方人，北方的山陡峭险峻，气势磅礴，山体连在一起，南方山秀丽郁葱，温婉优雅，有很多山峰。千奇百怪，形态各异，中国名山大川里不乏有很多以形象来命名的山。

右边一座山峰引起了林寰的注意，型似驼峰，前面还有骆驼的脖子和头，非常相像，又似马鞍，奋蹄行进，林寰心中暗想，如果当地人有识，这山该起名驼峰岭或是马鞍山了。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旁边也有很多类似形状的山，只是没有比这个更形像的了，不仅又在想，或许这是多年之前的战场吧，也许多年以前这里金戈铁马，缨盔戎装，一场惨烈厮杀，最后，主人战死，这些忠义的马不离不弃，在这个地方石化了，义感天地，它们最后都变成一座座山峰，还是出征时桀骜不驯的样子。

白云下面马儿跑，这些马儿在这里跑了多少年？

林寰的生肖是马，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匹远行的马，一生都在到处奔波，到处跑，可终究是人，有人的牵挂，有人的温情，有人的冷暖，有人的思念，好比明天的端午节就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一起吃饭，一起剥粽子，一起听家人聊天。

万里悲秋常作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穷极一生浮沉你说笨不笨？

明朝端午时，人家尽枕河！

林寰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节日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他觉得只要开心，每一天都是节日，不是非得到了节日才开心，也不会被节日绑架刻意做一些事情。所以他庆幸自己在这方面是一个自由的人。

比起特殊的节日他更珍惜那些不可逆的东西，如时光，如亲情，如友情，如生命，如追寻了多年的灵魂……

“你一会儿去哪里”

开车的朋友说话了。

“你还把我送到上车的地方”

“好”

“谢谢”

“别客气”

车子驶出了林荫山路，到了宽阔的大道上，速度一下子快了很多，林寰回过神来，看着前方左右交映的高楼大厦，快速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