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学习第1天《梁惠王上 凡七章》1.1
原文阅读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字词注释
[1] 梁惠王:即魏惠王,惠是其谥号,后迁都大梁,故又称梁惠王。
[2] 叟:对长者的尊称。
[3] 亦:只。
[4] 大夫:古代官职。夏、商、周三代分卿、大夫、士三个等级。
[5] 士庶人:士和庶人。庶人,老百姓。
[6] 交:互相。征:取。
[7] 乘(shènɡ):古代一辆战车为一乘。
[8] 弑(shì):古时下杀上、卑杀尊叫弑。家:有封地采邑的公卿大夫。
[9] 苟:如果。
[10] 餍(yàn):满足。
[11] 遗:抛弃。
[12] 后:朱熹注:“后,不急也。”
译文参考
孟子拜见梁惠王。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辞劳苦远道而来,将会为我国带来什么利益吗?”
孟子回答说:“大王,您为什么一定要说利呢?只要仁义就够了。国君说:‘怎样使我的国家获利呢?’大夫说:‘怎样使我家获利呢?’士和百姓说:‘怎样使自己获利呢?’上上下下互相争私逐利,那么国家就危险了。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杀死它国君的一定是拥有千辆战车的诸侯;拥有千辆战车的国家,杀死它国君的一定是拥有百辆战车的卿大夫。一万辆战车中,诸侯拥有一千辆;一千辆战车中,大夫拥有一百辆,不能算不多了。如果轻仁义而重私利,那大夫不把国君的全部财产夺去,就永远不会满足。从来没有重仁的人抛弃他父母的,从来没有重义的人怠慢他君主的。大王您只讲仁义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讲利呢?”
核心内容解读
《孟子》仿照《论语》,以每部分第一章中的前两三个字为名。《梁惠王上》共七章,通过孟子与梁惠王、梁襄王和齐宣王的对话,初步论述了他本人的仁政观点。
梁惠王即位后招贤纳士;开凿鸿沟,发展农业;选拔武卒、修筑魏长城,在起初二十多年内,魏国变得富强,在战国群雄中最为强大,第一个自封为王,但外交上的四面树敌和军事上的接连失利,还是让魏国由盛转衰。
战国时期,各国竞争激烈,梁惠王四处派出使者,访求大贤,《史记》说他“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至梁”,也就是请来了孟子。
孟子以孔子的私淑弟子自命,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仁学,把它运用到自己的政治学说中,第一次鲜明地提出了“仁政”的思想,并为之奋斗终生。
《梁惠王上》涉及了仁政的几个方面,即仁义与利的关系,仁政与真正的快乐的关系,仁政与治国的关系,以及仁政与富国强兵、统一天下的关系。
《孟子》中的“义利之辨”是儒家思想中一个核心的伦理命题,集中体现了孟子对道德原则(义)与物质利益(利)关系的哲学思考。
这一辨析贯穿于《孟子》全书,既是对孔子“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思想的继承,又在时代背景下发展出更具实践性和批判性的内涵。
孟子在开篇就提出对“利”的警惕:“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义利之辨”是在道德(义)和利益(利)之间进行权衡和选择的问题。面对战国诸侯争霸、功利主义盛行的社会现实,孟子尖锐批评统治者若以私利为导向,会导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他认为,若人人追逐私利,社会将陷入混乱,而“义”才是维系秩序的根本。
《大学》里讲,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孟子希望先给梁惠王正心,一心逐利,必然利令智昏,心不正,一切无从谈起。
当私利与公义存在冲突时,个人或统治者的私利追求会损害群体利益,而“义”代表符合道德的公利。 而且,行为的出发点比结果更重要。如果以“利”为动机,即使结果看似有益,也违背了道德原则。
尽管孟子反对以私利为导向,但他并非完全否定“利”的价值,重在强调不能见利忘义。义与利有时可以统一,但在无法两全时,应当舍利取义。孔子讲的“杀身成仁”和孟子讲的“舍生取义”都是强调在道德与利益冲突时,选择道德的重要性。
孟子将义利之辨上升为政治哲学,主张“王道”与“霸道”的对立: 霸道是以武力、权谋追求国家之利,虽能短期强大,但终将失民心。 王道则以仁义治国,通过“保民而王”实现长治久安(《梁惠王上》)。 这一思想批判了法家“富国强兵”的功利主义,强调政治合法性应建立在道德基础上。
北宋理学家程颐把义利之辨的逻辑说得很清楚:“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唯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当是之时,天下之人唯利是求,而不复知有仁义。故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
君子未尝不想得到利益。但是如果你一心想着利益,眼里只盯着利益,那就对你有害。而行仁义的人,虽然不追求利益,却无往不利。在当时,天下之人都利欲熏心,所以孟子只讲仁义,不讲利益,拔本塞源,以救时弊,这是孟子的圣贤之心。
“义利之辨”对现代社会依然有多重启示:在商业伦理方面,反对唯利是图的资本逻辑,强调企业社会责任需以“义”为根基。 在个人价值选择方面,在物质利益与道德原则冲突时,孟子主张“舍生取义”(《告子上》),但需注意其语境并非否定合理生存需求。 在政策导向方面,国家公共政策应平衡效率与公平,避免因追求经济增长牺牲社会正义。
虽然后世对孟子义利观存在“过于理想化”的批评,认为在资源有限的社会中,完全排斥“利”可能导致空泛的道德说教。 实际上,孟子的义利之辨并非简单的对立,而是通过道德优先性重构社会价值秩序。它提醒我们:在个人与社会发展中,需以“义”为导航,将利益追求约束在道德框架内。这一思想对当代社会过度功利化的倾向仍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
背景知识介绍
三家分晋开启战国时代
梁惠王的先祖是魏国的建立者。当时韩赵魏三家分晋,三个大夫联手灭了他们的主君,把晋国分了。
有一种常见的说法,认为“三家分晋”标志着战国时代的开始,但有争议的地方在于,所谓“三家分晋”可以有两个事件。实质上的“三家分晋”是,公元前453年,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智家的土地,晋国和晋君早就名存实亡了。而名义上的“三家分晋”,则发生在《资治通鉴》的起始年,也就是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把韩、赵、魏三家封为诸侯。所以,有人以公元前453年作为战国时代的开始,也有人以公元前403年作为战国时代的开始,两者相差半个世纪。
战国时代到底从哪一年算起有不同的说法。以公元前453年,也就是晋阳反击战的那一年作为战国始年的,首推西汉学者刘向编订的《战国策》,毕竟“战国”作为一个时代概念就是从《战国策》这个书名来的。今天比较通行的则是司马迁的说法,定在公元前475年。
而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时,以公元前403年作为开端,暗示所谓战国时代是以周天子授予韩、赵、魏诸侯地位为开始的。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周天子不予认可,韩、赵、魏就算真的瓜分了晋国,也不过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名”比“实”重要得多。
参考资料
《孟子》,方勇 译注,中华书局,2015年2月
《孟子译注(简体字本)》,杨伯峻译注,2008年12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万丽华 蓝旭 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1月
《华杉讲透〈孟子〉》,华杉,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读客,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