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2期“雪”专题活动】
如果落叶是北方冬天的使者,雪则是这个季节的王者。
我来自北方更北的地方,如今正停留在北方偏北;我并非不喜欢终年的绿树与花海,而是担心会错过今年的雪。
童年的很多往事都被那些随长大带来的烦恼、欲望或是疲累掩盖,年年不同,事事各异,然而,不论如何变,冬日里的雪是必然会来的。像是兑现某个无需承诺的约定,如期而至。
冬天的屯子,尤其是雪后的屯子,是最静也是最热闹的。
太阳甚早离场,黑暗拢上来时,整个屯子里偶尔听见几声狗吠,白日里亲切的大嗓门夜只剩隐约的声响从各家窗缝里流出,但很快就被吹散在刺骨的冷风中。随着最后一盏温柔的黄光消失,整个大地进入沉睡中似的,除了簌簌落下的雪片飞舞着从天而降彼此私语,再无他响。
那里的日出来得也是甚早的。
第一缕金色从望不到边的雪国尽头扬洒而来,照得整个世界金灿灿地晃眼睛。鸡鸣、狗叫、炊烟、饭香一点点撕开当日的忙碌。推开门时,已没了膝盖的雪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人,笑得白莹莹亮闪闪。于是,我便开始和父亲一起铲雪扫雪,一起重新开发那条弯曲的唯一的小路,闲来无事时我也会多扫出其他路径,然后匍匐其中,制造地道战的感觉,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想起更小时只顾着低头扫雪,竟蜿蜿蜒蜒扫到猪圈门口,一抬脑袋,看到圈里那头大三花母猪将鼻子从栅栏里拱出来,瞪着两只小眼与我死死对视住,而它的嘴巴竟是鲜血淋漓。一时间我以为它要吃了我,吓得屁滚尿流一头误扎进雪里,随后号哭着被母亲提拎出来。我对猪的恐惧似乎就是在那时形成的,尽管它不是想吃了我,而是吃了自己早产的崽儿……
雪地里那一串串脚印从我的家门伸向屯子外,又从屯子伸向镇上,再接着一步步向市里、向更远的地方延伸而去。我后来去的地方都不像老家那般冷。没有彻骨的风,没有下不停的鹅毛大雪、没有被冻住的水管,也没有不敢夜里出去上厕所怕被冻掉屁股的尴尬。虽然冬日里来不及解开那一层层裤子的裤带而无奈只能尿在裤子里的尴尬永远不会再来,但若干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竟然无限怀念。那长在心底的念想,终究是忘不掉的。
我看到祖辈们在黑土地上守护着开垦出的一片片良田,看他们四季劳作的身影,听他们的雪靴在白茫茫天地中踩出的有力的节蕴,更时刻不敢忘记他们教会我的不屈服不放弃,保持做一个内心纯粹的人。母亲常说雪是东北大地上最纯洁的存在,而为人,更是要如此——坦荡、敢无愧立于天地间。
纵然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属于我的黑土也已只能遥望,但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见了雪,便恍然一瞬回到过去——在屯里,和父亲母亲兄弟一起,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在对明天的无限期待里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