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秋

街边的银杏到底全黄了。不是那种浅浅的、怯怯的黄,是熟透了的、金箔似的黄,一片一片,疏疏落落地往下掉。枝头还挂着的,让雨水浸得透亮,像小小的、湿漉漉的扇子,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自己亮着自己。


乌桕的叶子是顶随性的,绿的、黄的、绛红的,常常挤在同一棵树上,甚至同一根枝桠上,像心里同时藏着好几桩心事,自己也不急着分明。倒是它的果子有趣,三两颗聚梢头,爆出雪白的籽,细细看来,真像微缩的待摘的棉花,安静地、绒绒地开着。

鹅掌楸,叶子越发像被人遗忘的旧马褂了,绿的、黄的、赭的,都失了鲜亮,却自有一种颓唐的、过时了的美。


江边那一溜辣蓼,倒在这将冷未冷的天里,擎出许多粉莹莹的花穗,细蒙蒙的,给那荒芜的水岸添了一抹似是而非的胭脂色。


我顶爱的,还是杉木。它的叶子说不上是什么颜色,是那种锈红里掺着赭褐,又夹着绿,沉沉的,旧旧的,像一轴被光阴浸透了的古画,怎么看也看不厌。


木芙蓉还在枝头大大方方地开着,粉白的花瓣,带着被秋雨洗过的清润,在这万物渐趋萧条的时节,那丰腴反倒有些触目了。


池塘边,半枯的芦苇已形容枯槁,底下那一丛丛铜钱草,却绿得泼辣,绿得盎然,仿佛这阴雨与它全不相干。有人路过,弯腰采了一大把,养在玻璃缸里——想来,那确是一道绝美的、会呼吸的景致了。


时令已过立冬,雨淅淅沥沥地缠绵了两日,中间只吝啬地晴了两天,便又续上了这般潮湿与阴晦。冷,是还不算冷的,只是那份秋日特有的高远与澄澈,被这无边的雨丝滤掉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温吞的、黏稠的灰蒙蒙。


可在我心里,秋意却仿佛被这雨水拉长了,迟迟没有走远。就像总要到秋分,才真切地触到秋的微凉;如今冬虽立了,那份属于冬的凛冽与枯寂,却还在远方的路上。眼下,正是秋意欲走还留,冬意似来未来的时节。一切仿佛都悬在那里,色彩是熟透将落的,空气是凉而未寒的,光阴也仿佛走得慢了。我于是便贪婪起来,贪恋这最后一段光影交织的、悬而未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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