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城市里微小的绿色——读《我头脑里的怪东西》

为了写这本书的书评,我想了十多个开头,要么在头脑中被否定掉,要么在屏幕上被删除掉,写出来的文字,总是无法与书的传递给我的情感达成统一与共识。

   这本书写了一个平凡小人物的故事,一个土耳其的街头小贩,售卖一种叫钵扎的传统饮料。“街头小贩是街道的鹦鹉,是伊斯坦布尔的欢乐和生命。”麦夫鲁克把沿街售卖当成他的欢乐和生命。在平凡与卑微的小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平凡生活所赐于的安宁和美好。

   整个故事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语言平白直叙,在平直的语言背后隐藏着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足以推动读者感知命运。这是一个来自土耳其乡下小贩的人生史,也是土耳其的变迁史和发展史。表面讲述的是一个叫麦夫鲁克小贩的故事,但一个人的际遇与国家的发展密切相连,这是逃脱不掉的网,个人命运背后站着的是国家的命运。个人在国家命运里的旋转与周旋,就算处于同一背景,不同的人还是走出了不同的人生路线。

   麦夫鲁克安于命运的安排,他来自乡下,高中肄业,跟随父亲售卖钵扎——一种传统的土耳其饮料,用小米发酵制成。他从十几岁到一直售卖到五十多岁,其中也试图转行,也做过其他事情,但他总没有离开钵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事世的变迁,还是让人喝出了不同的感受。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原来的一些人住到了公寓里,钵扎也渐渐由散装变成了瓶装,卖散装钵扎的麦夫鲁特深切感受到了人们对这种传统饮料的认可与质疑。有一次,他卖给一个现代家庭,家里载眼镜的男孩详细地问他制作过程,显然他觉得罐装产品更卫生。

但麦夫鲁克似乎并未从人们的观念的变迁里受到强烈冲击,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晚上售卖钵扎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享受在寂静的街道行走与思考的过程,享受喊出钵扎的叫卖声,也享受这种孤独地与城市的对话。随着生活的变迁,售卖钵扎由原来的生计本领变成了一种近乎于冥想的方式,无论在做什么事情,到了时间,他都会挑起担子去卖钵扎,就像我们跑到另一个房间去冥想。

命运并不会因为他的平静会额外眷顾他。在这部书里,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妻子。尤其是妻子去世后,随即而来的两个女儿的出嫁,让他陷入令人恐慌的孤寂中,他对抗孤寂的方式就是晚上到街巷售卖钵扎。不停地行走售卖让他终于敢于面对命运的重创。

相较父亲,麦夫鲁克母亲和姐姐的形象是模糊的,几乎没有正面描写过,不知道是否与帕慕克的真实经历与关。他在接受《巴黎评论》的记者采访时说,《伊斯坦布尔》出版后,他与母亲就决裂了,和哥哥也少有联系。家庭关系的疏离,是不是让他在作品也隐藏了一部分亲情。

社会的变迁带给了一部分人财富,麦夫鲁克的朋友亲戚都在这场变迁中获得了利益,相较他们的富足,更突显了他的贫穷,但他从没有抱怨过生活的不公,或因此愁眉苦脸的生活。他是乐观的,也是快乐的。这种安享于当下的淡然能感受到这个街头小贩强大的内心世界。这可能是来自于他信仰的宗教,来自于他内心坚定的信念。

偶遇的阁下先生则像一个精神指导,引导麦夫鲁克走出生活的一些泥潭和低谷。阁下先生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和精神魅力,这也让麦夫鲁克在某些失意的时刻暂时脱离了低级的物质欲望。

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段落是,阁下先生与麦夫鲁克讨论了内心的意愿与口头的意愿,他说这两者之间的桥梁是运气。阁下先生深入浅出的讲解让钵扎小贩对当下人生的理解多了一个角度与窗口,也平添了一些人生的底蕴。

书的叙述方式非常特别,除了正面的讲述,还分别让当事人自己出来讲述,作为读者更为了解事情的全貌,也变得更为客观。同一事件站在不同角度,理解也不甚相同,大都强化的是自我观点与态度。书中的一个重要焦点,是当年麦夫鲁克写的情书,他看到妹妹的眼睛而产生了爱慕,但信上写的却是姐姐的名字,他后来娶了姐姐,这些信究竟是写给谁的,这个问题的答案给不同的人带去了深浅不一的冲击,尤其姐姐,她一度怀疑、一度又自责与自信,这种莫名的烦恼与纠结,由当事人分别描述,也让读者切实体会到了当事人因信件而带来的各种纠缠。

麦夫鲁克善良、懦弱,但他无疑也具有一股特别的韧性。在财富面前,他没有面露贪色;在可以独吞的利益面前,他没有丧失底线;在被工业冲击的城市里,他仍坚持做一名手工制作钵扎的小贩。帕慕克并没有过多的渲染他的执着与坚守,一份品德如果格外赞颂就像过渡曝光的照片那样失去了应有的真实。到后来,住上公寓的麦夫鲁克,每天晚上仍坚持挑上担子出去售卖钵扎,这成为了一种某种意义的象征,或者说是麦夫鲁克某种精神追求。

从这本书中可看到土耳其城市发展带来的变化,也可看到一些政治事件以及宗教信仰对人们生活的影响。这些都是故事发展的背景,在这些背景衬托下,让故事更具有了土耳其特色,也更为理解书中的每一个角色,他们都有存在的意义和理由。

不知为什么读这种小人物的故事,小人物的情感,更能打动人心。那种小是隐藏在琐碎之中,隐藏在日常生活里的无奈与欣喜之中,那种敲打心房的悸动值得久久回味。

帕慕克笔下的麦夫鲁克,一名小贩,像是城市森林里的不值得一提的一棵无名的小草,我们都要向这株小草投去敬意,只有森林的城市是单调的,是匮乏的,生于微长于微的小草同在装扮城市,同为大地增添一缕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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