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想清楚了要对城市说、要往墙上写的话。这既是他官方的、也是个人的观点;既是他内心的,也是他口头的意愿:‘在这世界上,我最爱拉伊哈。’麦夫鲁特自言自语道。”看到故事最后,麦夫鲁特对于脑袋里的怪东西的最后总结,看到最后的这句内心的意愿和口头的意愿相一致的给萨米哈的答案。泪水奔涌而至。
至此,《我脑袋里的怪东西》全部读完,历时15小时31分钟,平均每天阅读两个多小时,1200多页的书,这样的速度,自觉有点囫囵吞枣。
然而,阅读过程中,我一直用一双温柔疼惜的眼光跟随着麦夫鲁特,看着他跟随父亲来到伊斯坦布尔,边上学边卖酸奶,由认真求学到没能完成高中学业;看着他结识费尔哈特,去影院看色情片,去张贴政治标语,去服兵役;看着他在堂兄的帮助下与拉伊哈私奔,发现私奔的女孩竟然是写了三年情书的女孩萨米哈的姐姐,但是麦夫鲁特却因为这样的阴差阳错得到了一生中的挚爱;也看着他在伊斯坦布尔的街巷里做过许多营生:酸奶小贩、鹰嘴豆鸡肉饭小贩、停车场管理员、连襟钵扎店老板……他爱他的妻子和女儿们,但是生意惨淡、生活窘迫一直缠绕着他,生活根本无法得到改善。
当然,最打动人心的,是麦夫鲁特每一次夜晚于街头叫卖钵扎的情景。或许,在灵魂深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所以,孤独的麦夫鲁特在不断的奔走叫卖中与自己内心的对话,总能唤起每位读者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伤感吧?
夜晚有什么呢?黑魆魆的城市倒影,成群野狗的吠叫,昏黄路灯下孤身只影的落魄,也有听到苍凉悠长的“钵——扎”叫声后勾起往昔回忆的买主的热情召唤,也有同情者的善意帮助……麦夫鲁特喜欢这样与城市相处的方式,虽然他恐惧城市野狗的围攻,虽然知道卖钵扎根本不可能脱离贫困,甚至连家人的温饱都成问题,但是他喜欢叫卖钵扎这一传统小吃的感觉,“夜晚游走在城市的街道,让麦夫鲁特觉得畅游在自己的脑海里。因此当他和墙壁、广告、影子、,还有黑暗中无法看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交谈时,就仿佛是在和自己交谈。”“夜晚卖钵扎时行走的街道已经和脑海里的世界合二为一了。麦夫鲁特有时觉得,这个惊人的信息仿佛是自己发现的,或是仿佛是真主仅仅赐予了麦夫鲁特的一种特殊的悟性和灵气。”
无论麦夫鲁特走到哪里,无论他经历了什么,伊斯坦布尔都与他如影随形,每一个变化,岁月也好,政治事件也好,都在麦夫鲁特的生活中留下印记。一座饱经风霜的千年古城的变迁,从1969年到2012年近半个世纪的土耳其历史,都从麦夫鲁特的生活中铺展开来。“你想远离政治,而政治无处不在。”即使麦夫鲁特认为高深的政治,是大人物的玩意,但是作为身处城市神经末梢的小贩,怎能不受政治的影响,怎能摆脱时局动荡带来的不安与惶恐呢? 但是,无论城市如何快速的发展,道路、大桥、高楼、工厂,变化如此巨大,即使钵扎也有了塑料和玻璃包装的现代化制作技术,麦夫鲁特依然不改初衷,制作并叫卖钵扎,他相信,他的钵扎是最好的,喜欢传统的人们一定也一直存在。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除了拉伊哈。所以三十岁以后的麦夫鲁特从街巷里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活着就像狼一样孤独,如果他幸运,还会有一个叫拉伊哈的母狼陪着。而医治街巷给予孤独的良药则自然还是街巷。
“由于一味仿效西方,我们遗忘了很多过去的传统,记住这些传统,是一项犹如缅怀我们祖先的神圣使命。作为一种文明,如果我们想坚持民族个性、理想和信仰,那我们就必须先学会忠实于我们自己的饮食。”这话对于我们中国人而言,不也有同样的启发么?
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管它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眼看着堂兄弟们钻营攀附权贵,利用政策漏洞发家致富,他却无动于衷,依然善良、依然质朴、依然保持自己的本分,与温柔贤惠的妻子拉伊哈虽然贫困却幸福满足的生活着。而且,他的淡然平静也影响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考上旅游管理学院与自己的同学结婚,一个模仿父母私奔重复着母亲拉伊哈的生活模式做一个贤良的妻子。在拉伊哈死后,麦夫鲁特娶到了最初真正爱上的女人萨米哈,但是麦夫鲁特却再也找不到与拉伊哈在一起的幸福和踏实感了,他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爱的人,是拉伊哈。拉伊哈,才是自己灵魂上的伴侣。
我之所以一直是用温柔疼惜的眼光看着这个带着孩子气笑脸的漂亮的麦夫鲁特,其实是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啊。 对于我,一个也在城市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根在农村的人来说,一样见证了城市与农村的变迁,经历了各种打击与磨难(虽然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波折罢了)。有过两三年时间因为某些原因,很晚才能回到自己的宿舍。内心会有忧伤会有茫然无措甚或绝望。然而其实,当一个人在黑夜里奔走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宁静的。这个时候,才会更真实地看到自己,更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甚至于自由地胡思乱想,用各种怪念头来陪伴孤独的自己。
一个孤独的夜行人,麦夫鲁特如是,很多人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