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习惯睡懒觉的我，竟起早给父亲买了早餐，父亲很是欣慰，甚至有些许感动。这个举动几乎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准备早餐，过往的那么多年，或许是曾经年幼，或许是没有机会和父亲独处，或许是母亲安排好了一切，这种举动对父亲而言是一种特殊的释怀，哪怕孩子是伪装的。孩子长大了，他很是欣慰，甚至感动。
父亲心情大好边吃边问，儿子，今天是怎么安排的。
你先吃饭。呆会阿龙带个朋友来和您聊个事。
什么事。
我也说不明白，就是个事，可以说是一个项目吧，我大概了解过，但是拿不准，所以叫你一定要来看看。
哦，好好。
父亲继续吃着早餐，从我开始告诉他陪着我旅行，去了解个事，到今天终于要明确告知具体事项，已经快一周时间了，父亲也曾多次问询具体内容，我都以各种理由表示无法细说，当时道是自己很能藏事守口如瓶，现在想来，父亲没有坚持追问，忍受着强烈的好奇心，其实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像千千万万的父亲一样。如果爱里有信任，那父爱就是无言的信任。
9：00
电话铃声响起，海远老板，你好！我是海岸，已经到您屋外了。
接过电话，我开门迎进两人，阿龙和他的朋友。来人叫广仁，笑面和我们招呼，父亲也客气的回以问候。广仁，看着40出头，较父亲年轻几岁，棕色的行政夹克内称着竖条纹的浅蓝色衬衫，一席黑色西裤，映衬出国企文员形象，一定是国企，因为公务员，衬衫款式会更单一。沙发落座，与父亲先是唠了唠家长，广仁声音低沉稳住，客气的交流用词，似乎坐实了国企形象，连客气的笑声都演绎着一丝官僚的味道。
相互熟络后，广仁道，老哥，既然你孩子约你来到西海，也说了让您给他把把关，看个事，那咱们就说说这个事。
好啊。到底是个什么事，我也一直问孩子，他就说他说不明白。父亲此时才表现出好奇的焦急。
那咱们到餐桌那边聊。广仁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表达呆会要边写边说。
移步至桌上，广仁与父亲对角而坐，方便交流，我则坐在父亲身旁，阿龙坐在我们对面。广仁取出一张A4的白纸，写上，国家项目，4个字，字迹干净有力，如果以字识人，广仁至少看上去应该是个正直的人。
你看阿，咱们西海这么多人，来来往往，都是外地人，昨天老哥也坐了旅游大巴，了解了这个城市，这么多人，都说着好好看看，多多关注，西海到底有什么事正在悄然发生，到底是个什么事呢。。。广仁的语速很忙，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听话人的神态以便调整语气，细腻又不失生动。
阿龙的眼时不时的偷瞄着父亲和我，如若出现情绪波动，或是倾听人有迷惑或者模时，赐机而动，补充和安抚。
对，就是这么一个项目，传x一样的项目，或者说传销本身，当时的我也仅是接触了，自己也像个新人一样跟随着这种节奏，只是跳出了局中人看待这一切。父亲时不时回过头，看了看我。我自然是第二次听这样像上课一样的对谈，内容庞杂，知识点繁多，正常人，第一次听这些根本听不进去，倒是我第二次听才听懂了很多原来没弄明白的东西。
广仁从国家目的讲到国家意义，项目历史讲到项目目的，地缘政治讲到国家规划，从操作方式讲到运作难点，个人收益讲到利国利民，行业结构讲到发展现状。这一通讲解叫6班，基本在4个小时，如果讲的比较快也得2-3个小时。所以，正常人，但凡是个正常人，会出现两个反应，感觉自己陷入传x窝点了，要么，装傻，装困，装不解，要么，奋起反抗，大喊大叫，轰走来人。
父亲是个特例，只是比较疑惑，听，肯定是听不懂也记不住得，期间但凡感觉父亲有不解或者厌烦之时，我便表现的饶有兴致的提问广仁，聚焦其中。父亲是个医生，多年的一线岗位的严谨工作和医生职业特殊性的持续学习状态，使其具备了长时间倾听的能力，作为一个读书人，也颇有素养，哪怕听不明白，疑惑满满，也十分给自己的孩子面子。所谓6班，据行业内的人表述，其实就是一个筛选的过程，所有人都几乎不可能听的进去，但是这是一个规则，约的人知道倾听者听不下去，讲的人知道倾听者听不下去，陪的人也知道他听不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听不下去，可是这就是规则，目的是让新了解的人去经历这些，既是了解一个事情的梗概，也是对新人的一种态度表达和性格筛选，哪怕明知这一刻有那么的不合理。如果约你陪你的人在6班时候都无法压制或者挽留住你，那么他本质上也肯定无法作为你未来的合作伙伴。所以，这个传x一样的项目，像一个试金石，我们总是嘲笑那些进入或是跟随的人们，其实很多时候，那些愤怒或害怕离开的人们，你们放弃的并不是一个被骗的机会，只是放弃了一段关系，一个人，一个或许在骗你的人，也或许他当时没有要骗你。
将近12点，广仁已经喝了3满杯的茶水。
老哥，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来西海几天，多留留，跟着孩子多了解了解这个行业，也多见见这个行业里的从业人员，多方面了解了解这个事。话闭，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父亲客气的点着头，从父亲缓缓起身的道别中，视乎具象化的看到了他满头的问号和感叹号，又懵又累，又晕又服，父亲自是还没清醒来人仅是过来上了一通课，还忙邀请道，大中午的，就在这一起吃饭吧。广仁连忙道谢，嘴上说着你们忙还有事，移步退出屋外，客气的道别后，缓缓关上门。
阿龙忙把住屋门，我送送广仁老板。两人离开后，留我和父亲四目相对，这是一段特殊的空窗期，像是阿龙特地留给我和父亲独处的时间，特地留给新人在长时间压抑的听课后喘气的空间。
儿子阿，我看这个事，好像是个传x啊。
我就是搞不明白，所以叫你来看看呗。
你说，他们说这个什么拉人头，来了交钱，发展，什么能挣1000万，这不就是传x吗。
是吗，他这个不是说什么国家规划安排的吗。
我觉得这个应该还传x，你说呢？
那就再看看，看两天多了解再说。是的，我的作用就是稳住父亲，不能说的太多。仅此而已。
阿龙送走广仁后回屋，父亲略有防备的未提及任何感受或疑问等待阿龙开口，阿龙只是简单的说到，叔，中午去吃个面吧，都12点了。因为父亲有午休的习惯，我们3人在家附近的面馆简单的凑合了一餐。其间不禁会聊起上午的这班课，慢慢父亲诸多疑问，问得多了，我也忍不住做一些解答。阿龙始终保持微笑，时常打断我的解释，总归一句，黄哥多带叔转转，再了解了解，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下午2：30
我叫醒父亲。爸，出去转转吧。
去转转，哪转转。
了解了解这个事吧，朋友那喝喝茶。
父亲没有丝毫防备，毕竟自己的儿子，也无需防备。带着父亲散步10来分钟，去到了附近的小区，电梯上门。
来到门外。海梦老板你好，我到您门外了。挂断电话，门就开了。是位女士，约莫三十好几，看着瘦小却声音清亮，您好，您好，进来坐。
来到客厅，沙发一坐，女主人，忙倒上两杯清水，与我们隔着茶几对坐下来。
您是海妮的朋友吧。
对啊，海妮老板约的您。父亲点头配合着我笑着。
这位大哥是刚来西海的吗？抬手比向，示意我介绍一下。
啊，是的，我父亲，是名医生。我很了解父亲，因为父亲很骄傲自己的职业，所以每每有机会给人介绍我的父亲，正式的介绍时，我总会附带着职业。这也是一种恭维，或者说是讨好。父亲忙点头笑着附和。
几句寒暄，传递的信息是父亲刚来西海，是个新人，陪着我了解项目来了，我与海梦完全不认识，通过别人介绍，然后来这聊聊天，看看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在干嘛。海梦是那种干练的女人，说话间所传达的感受就是如此，谈不上是个励志的女人，至少是个自给自足自我奋斗的女人。海梦没有太多的聊这个项目细节，聊的很宽范，皆是聊一些现象，诸如，这个城市的建设，外地人，外地车咋这么多，自己也是通过朋友介绍来的。看看这个城市的旅游大巴，为什么每天都聊着，暗示着，交流着这个城市里悄然发生的。交流间礼貌有佳，客气有余，没有冷场。末了，知道父亲是中医出生还让父亲给自己一阵号脉。
父亲专业的望闻问切后，开了药方，都说取得一个人信任的最佳方式就是先于他无限的信任他。海梦马上拿起药方，在智能手机还不普及且微信还没有照相功能的年代，逐字逐句的打字发信息给自己的老公，然后当着父亲的面，让老公回来前照着这个方子去药店给自己拿药。这就是信任的力量，父亲简直感觉，这或许是他职业生涯以来见过的最听话的病人。
离开海梦住所，父亲才与我开始聊起。
这女的你也不认识啊？
对啊，我也是第一次见。父亲开始思考，这种交流太不可思议的了，也不认识，也不了解，就上人家里聊天，完全没有什么具体事项，完了还给人看了一病，感觉这是真有病啊。
阿龙甚是懂得投其所好，回到住所，刚一进门，就看着桌上摆放的给晚餐准备的酒。阿龙见我们回来，马上起身。
叔这走回来辛苦了呀！也没个车载着你们。
不会，这几步路。
那你们坐会儿，我晚上给叔准备了大海鲜，尝尝西海的螃蟹。说着就猫进了厨房。
弄晕父亲，除了信任的力量，就是，酒的力量。我不喝酒，所以这辈子都不太理解喝酒人的感受，特别是白酒，我常问好酒之人，你们是喜欢酒喝嘴里的香气，还是微醺的感受，大多是喜欢后者而喝的酒，入口大家其实都不舒服，所谓的入口柔，芬香四溢，绵密等舒服口感的形容词去形容酒的味道，实际只是在矮子里挑高个，它并不是美好的形容，只是在掩盖这位高个本身是矮子这件事。接受不了喝酒的人，内心是比较保守的，微醺的感受还不足以让我杀口，美好的味觉应该留给大螃蟹。
有酒的晚餐，氛围就十分舒爽，我不喜欢喝酒但喜欢和喝酒的人吃饭，无论多么沉重的话题在酒桌上都会释然，聊的开阔，也没有抬杆，今天一整天对父亲而言的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似乎都不如杯中的琼浆玉液，简单，愉快。
餐后父亲倒头就睡了，剩下我和阿龙收拾一桌的狼藉，吃海鲜就是如此，桌上的东西越吃越多。
韩哥，你说的还是太多了。让叔自己去听去看。阿龙边擦着桌子边聊着。
是吗，我还是有点着急。
你回想一下自己，现在看不懂很正常，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明天怎么安排的。
呆会问问海妞他们。
那你打电话还是我。。。
阿龙翻着白眼笑咪咪的看着我，你打阿，海妮那边警报好像解除了，你直接问海妮吧。
这个动作是汇报工作，给自己的领导人，汇报新人了解项目的状态，以便指导工作就是叮嘱，指导。我的领导人就是海妮老板。
海妮老板您好，方便说话吗？
方便阿，你爸下午怎样。
还行，那个海梦没聊啥东西，我爸还是懵圈的状态。
没反感吧。
目前都还好，喝酒睡了。
额，尽量少喝点吧。明天早上约了个同行业的好像原来也是医生，地址给阿龙了你们一起去吧。
哦，你那边咋样了。
我没事，走模式呢。对了，你记得，少说点。
所谓模式就是这样，新人来了，了解这个城市的环境，然后开始听6班，接着开始约人去挨家挨户的听听人家怎么说，也就是局外人所谓的洗脑，把一个你不信的事，说到你信，简单吧，就是这么简单的模式。事实亦是如此，什么是洗脑，换个词就是改变一个人对事务的看法，改变看法就是改变观念，而观念本身不代表看法，所以这个世界实际没有什么真相，本质只是看法，态度，观念。给父亲约了个医生职业者，也许就是他们观念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