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淮北平原,具体一点,位于淮河以北,茨淮新河以南。
从我记事起,老家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和红薯——我们家叫它红芋。春天里,平原上麦浪滚滚,秋光里,满目是大片大片的红芋地。
记忆中,我小时候,冬天一直以红芋为主食。每天的中午一定是红芋饭,那种一大铁锅的红芋饭。人捡煮透的吃,煮得不太透的以及红芋的外皮留给猪吃。
正因为红芋多,十月下旬到十一月中旬这段时间往往就成了我老家的秋收季节。白天,一大早人们就带着抓钩、抬筐、镰刀、推子等下地了。晚上,村庄尚未停止喧闹,月亮已经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扛着被子到地里去,走到成堆的红芋旁边,准备一夜的看守。
为了储存红芋,那时,家家户户都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有时就是家门口附近,挖一个地窖。该地窖为长方形,长宽及深度类似于为死人挖掘的坟坑。不过,外形上与坟墓有巨大的差异。坟墓的地表部分是圆锥形,地窖的地面部分则象农村草房的屋顶,从两头看呈三角形,其中一头高些,有门,平时封起来,需要的时候扒开,容得下一个瘦小的人爬进去,从里面把红芋扔出来。
我小时候常被喊去下地窖。偶尔,我到姐姐家去走亲戚,也会被喊去下地窖。
红芋窖里的红芋能吃上半年时间。进入四月初,红芋窖里就没有东西了,窖门敞开着。这样,里面的湿气蒸发后,空空的地窖就成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幽静之处。
我是偶尔带一本书进入这样一个红芋窖的。当时,应该是1981年的夏天,我已经在上高中,我父亲的朋友给我从上海邮寄了一本英语语法书。家里的空间很狭窄,根本没有适于看书的角落,其他地方要么不够安静,要么太阳太嗮太热。就这样,我忽然想起了已经废弃的红芋窖,钻了进去。
从此,我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这里很阴凉也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
后来的一天中午,小妹喊我吃饭,看见我从红芋窖里爬出来,回家后把所看到的情景向我父母做了生动的描述:“我看到红芋窖门口的草动了一下,然后大哥就露出了手和脑袋......”。父母听了小妹的话显出一脸的惊奇,同时因为知道我躲进红芋窖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又显出满脸的愧疚和心疼。
我在红芋窖里读了大约两个星期的书,对英语语法有了全面的了解,整个英语水平也随之有了明显的提升。这为我后来选定英语专业并最终考取英语本科打下了基础。
我不知道母亲如何做了父亲的工作,父亲又怎样做了我们村小学校长的工作。后来的一天,父亲把校长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我,说让我白天去那儿看书。从此以后我就再没有钻过红芋窖。
现在,在我老家,红芋早已成为过去时,水稻替代了红芋成为主粮。也因此,红芋窖这种曾经存在了好几代人的东西,也早已从我们村消失,绝迹。
红芋窖——我曾经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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