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伙食一应早晚吃粥,中午啃饭。每有隔壁的阿姨老太太问我吃什么长这么高时,我总是讪讪不语,奶奶总会在旁帮腔,我们有什么给孩子们吃的,就是吃粥了。
乐清方言讲吃粥吃饭用的是同一个动词,而不是分开用喝,我觉极其形象。奶奶煮的大概与别人不一样,粥总是黏稠稠的,不像饮料一样小气地一口囫囵吞,倒是能用筷子夹上二口,勺完粥后的长勺子也总是要在锅沿使劲敲几下,才能砸下几块米粒。想到早上趿拉着拖鞋从楼上下来,拿开蒸盖,便有一阵白气腾腾扑来。一个碗径比食堂铁碗高一倍的白瓷碗上,白粥像棉厚被子一样盖上,又有肉丝鱼末堆在碗边,真是倒胃口之极。
小时候我是被放养给奶奶的, 每天早晚的伙食一例是这样,无怪乎奶奶给我一勺一勺地喂,从早上开始一直吃到对面早餐铺的包子卖完,从村口一直走到过桥一也的菜市场 。回来时不仅有碗勺,还有一袋红红绿绿的香蕉什么的。我那时也真是被宠坏了。
后来啊我被领到外婆家去,这才知道原来粥也是能煮的那样稀。配上时令的蔬菜,让我不再觉得吃饭是件苦事。呆在那前临荷塘的乡下不久,我就瘦了,人也拔苗似的往上窜。回家后再吃粥,总是要喊“够了够了再少些”或是“等粥凉了些哪”,再自 己趁空档避开奶奶,小心偷偷减下一些才乐意。
碰着机会问奶奶为什么把粥做得那样稠,她便慢慢念叨“稀薄薄的粥怎么吃得饱呢,你爸爸干活,你读书都这么辛苦,吃饱才有力气才能读好书。”奶奶就是这样子,半句不离我和爸爸。
以后我拿着一叠碗勺粥时,总是怀着一种敬畏。这是爸爸用的粥,一定要从最底下捞最稠的一份,踏实管饱。爷爷牙口不好,要勺上面层薄的,再加上两块软糯的蕃薯就更好了。弟弟只肯吃小碗,其实笨笨的他不知道填的高高的小碗和大碗差不了多少 ,等到他写完作业就可以马上吃了。一锅粥,最后进到家里每个人的胃里,慰贴了一天的光阴,生活也因此细水长流。
妈妈有时会领我们姐弟出来吃饭,总是耍告诉奶奶一声粥少煮一些。这可能是最令人伤心的时候了,奶奶轻声地答应,佝偻地坐着摘白菜 “这个星期你正好回家买了骨头可以沌汤,上次你不是要吃饺子吗,那只有明天中午煮了。哎,明天下午呢,又要回学校了。”我常常因此感到心疼,这大概是老人的孤独吧。也又常常问自己能做些什么来使他们感觉温暖。
大概我与粥的缘份就是这样从幼时,从血亲那里结下,怀念中有淡谈的思念和感恩,最终也和粥一样归于暖和踏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