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有一天,爸爸下班进门后表情异样,经验告诉我准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我见他并不急于放下提包,而是把我招呼过去,伸手从提包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圆盘。飞盘,我立即有了第一反应。我一把接过飞盘,仔细看着它。直径有二十五公分左右,塑料质地很好,软中带硬,又有韧性。圆盘边沿处有一个下翻边,便于抛出时手指对盘的控制。盘面上有一道一道的同心圆突线和凹槽,便于飞行的稳定性。制造用的磨具相当讲究,飞盘的每一个细节都润滑流畅,一看就是一个“出口转内销”的产品。
爸爸骨子里是一个对时尚很敏感的人,在他给我买飞盘的时候,市场上并没有大规模的销售。之后过了一段时间,飞盘才开始多了起来,但无论是塑料的质地还是磨具的质量都无法跟爸爸给我买的那个相比。特别是玩了一段时间后,我的飞盘虽然也有划痕,但并不十分明显和深刻。但质量不好的飞盘,质地松软不说,有的很容易变形或破裂。
那时玩飞盘也算是突然一下子兴起的,大人小孩都在院子里、马路边上、操场上抛接飞盘。一开始能把飞盘平稳地向对方抛出就算不容易了。到后来开始有花样了,飞盘抛出后先触地,然后弹起再飞向对方。之后有人用一个食指抛接飞盘,五花八门的绝技并如雨后春笋。当时更有电视里的为国人飞盘大赛的节目推波助澜,一时间将民间飞盘纷飞的场面推到极致。
我的飞盘由于过硬的质量,加上我比较的爱惜,一直玩了很长的时间。期间也有大孩子玩我的飞盘,但我一旦发现他们的玩法容易损坏我的飞盘,我就将盘没收,打道回府后转移阵地。记得一段时间后的有一天,我们照例在院里玩飞盘。当时院里已经盖起了一溜平房,盖好够的平方又接出了一间锅炉房。这个锅炉房里有一个倔老头负责烧锅炉,此人是个外地人,六十多岁的样子,很瘦,还罗着锅。平时这个老头跟我们这些孩子们没有什么接触,他的工作就是不断地把大块的烟煤用铁锤砸成大小合适的碎块,然后用一个大铁桶把煤块拎到锅炉的火门处倒在地上,再用大铁锹将煤添进炉膛。掏出的煤灰再有大铁桶拎出倒在门口,等堆到一定量后用小推车倒到垃圾站。他的锅炉房由于是临时加盖的,屋顶仅仅铺了一层石棉瓦。我们的飞盘经常会扔到他的房顶上,好在那个时候平房的墙根处有一架竹梯子,是修缮处为上屋顶用的,平时就横倒着立在墙根。每次我们的飞盘飞到锅炉房的顶上后我们都迅速将梯子支起,麻利的爬上房去捡回飞盘。但由于石棉瓦太薄,再加上木龙骨的间隔又较大,即便是我们小孩走上去也会呼扇呼扇的,声响也特别大。老头在屋里看到屋顶垂下来的电灯来回摇摆,伴随而来的还有头顶上的咔咔作响,每次都要出道屋来大骂。他操着外地口音,加上情绪激动,我们只能听懂“小兔崽子”的。我每次捡到飞盘后迅速将盘扔向地上的小伙伴,然后三下并作两下地从梯子上滑下,老头有时气不过还会用铁锹用力敲打梯子的根部,其目的是要吓唬在梯子上的我。一般在此情况下我会在离地还有几级的时候直接跳到地上,然后还不忘将梯子放回原处,之后象打了胜仗一样继续我们的游戏。罗锅老头在一旁继续骂上几句,也觉得无味了,就又嘟囔着回到小屋里去了。
从此以后,这种“猫和老鼠”的游戏场面时不时地发生着,直到暑假的一天,有一次飞盘照例又一次飞到了小屋的顶上,但谁也没有料想到,这是它最后一次在那着陆了。
飞盘上去后,我从梯子爬了上去,也许是这次飞盘的位置偏巧在一个屋顶的薄弱环节上,当我来到飞盘附近正要伸手拿飞盘时,我和飞盘所在的石棉瓦突然断裂了一个大窟窿,我的两条腿一下子就悬空在老头的头顶处,我的两个胳膊本能地岔开挂在了屋顶的瓦上,飞盘这时也掉到了老头的屋里。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惊吓当中立即双手用力一撑,双腿又爬到了屋顶,至于是怎么从梯子上下来的我都记不得了。老头怪叫着从屋里跳了出来,手里拿着我的飞盘和他的那把铁锹,不容分说地将飞盘摔在地上,然后用铁锹猛地在飞盘上不停地戳,一下,三下,十下。直到飞盘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大裂口,然后又被戳成十字口,老头这才停下手,脸被憋得通红,喘着大气,嘴里照旧骂骂咧咧着,平时罗着锅的腰身,好像被气得倒是直了许多。
我本来就在屋顶受了惊吓,此时虽然站在地上,因为穿的是短裤,连腿上被石棉瓦刮出长长地血道都没觉得疼。眼睛直盯着地上残破的飞盘,眼泪在眼眶中再也呆不住了,花花地流到脸上,并迅速和脸上的泥土混合,画出几道粗细不匀的痕迹。此时老头见状也停止了骂声,看上去气也消了大半,或许也觉得此时的处理方式有些过分,只丢下一句:“没摔死你就算便宜,我还得找人修房顶呢!”提着铁锹便进了屋。
我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跑过去捡起我的飞盘。飞盘破的很彻底,实在没法玩了。一旁的小伙伴这时也围拢过来,用眼神表示对我的慰问和同情。
我回家把破飞盘先藏在每口的杂物架下,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后,赶紧去厕所用自来水管子清洗我的伤口,那时家里常备着红药水和紫药水,消毒还有碘酒。我找了要棉花,用红药水擦了伤口,这时才觉得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但此时我的心里更是难受,飞盘就这么玩了。我坐在凳子上,看着两条伤腿,眼泪又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