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蝉说,他日再见,要待来年。
蝉对我说,他日重逢,要等来生。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它健在的样子,或许它的毛发不如从前柔软,或许它的步伐不若之前矫健,或许它像所有垂垂老去的猫一样,蜷着身子,匍匐在阳光下,等待着生命的归途。
它是一只很英俊的猫,它眼睛很大,头却很小,它张开眼睛的时候清澈单纯而又炯炯有神,它的牙齿很锋利,却总是在轻轻咬了我之后又用它粉嫩的舌尖温柔的舔一舔,它的毛橘色和白色相间,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第一次见到它时,它胆小的躲在奶奶家两口大缸的夹缝中,怯懦的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我,这一看,便注定了它的一生。按照猫龄来算,大概彼时的我同它是一般大小,还有那只生龙活虎的犬。若非语言不通,我们仨大概就是结义兄弟了。它已经去世六载有余,印象里最深刻的便是当年细雨蒙蒙之日,没有大人同我玩耍,屋檐下坐在板凳上的我和呆在我身边的它们,远山尽在朦胧之中,而情感却似熔岩喷薄而出。
小时候总是喜欢抱着它,它也喜欢窝在人身上,你坐得笔直,它便趴在你的腿上;你躺在床上,它便蜷缩在你的怀里,冬日里冷的很了,它便钻进被子窝在你的腿弯,夏夜里它嫌热,便趴在你的枕边,睡觉的时候,呼噜声震天响,却是我最好的催眠曲。它很顽皮,院落里飞进一只麻雀,它就要跳起来捉弄人家;它很机警,深夜里房顶上有悉索的动静,它便迅速逃离你的身边飞奔而去;白日里,懒散如它,眯着猫眼,修禅打坐大抵如此;晚上的它却如勇士一般,总是披星戴月而来,带着浓重的夜色气息,而又温顺的让你拥入怀中。有时候我想它若是幻化成人,一定迷死万千少女。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夏天它总是不安分,只有下雨的时候,它会委委屈屈的舔舔自己被雨水打湿的毛,啃啃自己被污泥沾染的爪子。到了冬天,它就像老佛爷似的待在火炉旁取暖,雷打不动,把自己漂亮的毛烧的焦黄。猫生安逸如此,倒也是一大幸事。
遗憾的是人总是会长大,总是会远去。后来,我便离开家乡去了县城上学,见它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见到它,便能发现它日益衰老,再后来,它便不在了。即使是在一个小山村里,也免不了杀戮。听奶奶说,它是被毒死的。那天阳光正好,它从草丛里钻出来,不知道吃了什么,倒下去便再也没有起来。奶奶把它埋在门前的梨树下,每逢四月裂帛五月袷衣之日,一树一树的梨花争妍斗艳,不知道是不是它带给这世界最后的温暖?
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造访。浩瀚世间,我们不过沧海一粟,一生也不过须臾一瞬,自己的生命尚且把握不得,何言其他?只得偶然忆起,以文抒情,聊表慰藉。小林一茶曾言,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万般奈何,也终归寂寥。若有来生,定当不负陪伴,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