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拖着那个大大的行李箱,一步步的走进了候车室的时候。我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望着他,那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我的儿子,他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象鸟儿样离开巢穴,飞向 广袤的大自然。
进候车室的时候,他回转身,对我们一笑,摆了摆手,他始终是不善言谈的。儿子走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在每个妈妈的心里,儿子自始至终都是最优秀的人。
九八年夏天七月十二晚,儿子以一声燎亮的哭声唤醒这个世界,报告了他的到来。在那个生育紧张的年代,儿子的到来无疑是一件令全家人高兴的事件。
儿子小时候长得墩墩实实的,是农村人所说的“小铁蛋儿”,很是招乡邻门的喜爱。人们总是逗他,“你敢不敢怎样怎样?”小孩子总是勇敢的。有一次一个老是逗他的叔叔逗急了他,却还在逗他,“咋的,你还敢拿苹果砸我一下了?”这有什么不敢的,儿子拿起筐子的大苹果就砸了过去,这位叔叔捡起来“咔嚓”就是一大口,同时对儿子扮着鬼脸,“真甜”。小小的人儿这时真觉亏了,从此别人再怎么逗他,他再不拿店里的食物砸人。
那时候,电视里《武林风》这个节目正盛行,少林小子的电视剧大家更是喜欢,一大批的武校也是应运而生,六七岁的小小子也迷上武术,可我怎能允许孩子走这样一条路,毕竟是太辛苦,太受罪了。可有一天中午午后,我一觉醒来不见他在床上,找至大门外胡同里一僻静处,儿子正盘腿坐在沙石中间,满头大汗。一只胳膊托着另一只胳膊,上面放一块石砘子,少说也有五六斤重,我心疼不已,敢紧给下了那石头,儿子自己练臂力呢。
儿子从小就是不善言谈的,在外面,在学校受了委曲从不回家里说。就这样一个隐忍坚强的性格,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在一个秋天的晚饭时,我发现儿子一直没用他的右手,一直藏着,我拽过来一看惊呆了,他肉乎乎的小手心被压了深深的两个小坑,都快破皮了。 我说儿子怎么弄的?他说是小耀弄的,他和小耀在玩那个破旧的搅拌机时被机器压的。他说,妈妈,不痛,我没哭,我是男子汉。我说,你不疼妈妈我疼。我是又气又心疼,当时拉着他的手,就到那个邻居的家里,快言快语的。噼里啪啦的说了那家人一顿。
儿子从上小学二年级,就到外面的私立学校去上学。那个时候我总认为私立学校比我们村庄的学校教书教的好。再加上我和他的爸爸都实在太忙了,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顾及他的学习。
儿子在外面上学,真是受罪了。可是他从来不给我说也不给我打电话。这也是我做母亲的失败之处。那时候学校里的条件实在不好,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那一年冬天,把儿子从学校接回来,儿子的手起了冻疮,手套带在外面都摘不下来。因为冻疮流水长在上面了,我端了一盆温热水,一手拉着孩子的手。一面含着眼泪,把这温热的水一滴一滴的淋着他受伤的手,慢慢的湿润了,手套是摘下来了,可是上面也粘了一层白白的皮肤,露出了孩子渗着鲜血的手。晚上我要给他洗脚去,他的鞋子脱下来,他的脚被泡的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因为那双泡沫革鞋根本不透气,孩子又爱跑,爱玩的,一出脚汗,鞋里面就是湿的。脚泡在鞋里磨着,有的地方就要破了。那样一双带血的手和一双被泡的白白的小脚丫,其实就一直呈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怎么能够忘记呢?后来境况稍好的时候,我买鞋都给他买贵的,好一点的,最重要的看看透气不透气。
“很忙”是那个时候的很好的借口。把儿子交给了私立学校的那些老师,我个人也愿意相信那些为人师表的老师。我出了高的价钱,他们一定会好好管孩子,帮助孩子搞好学习的。事实上,我错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不管。全权的交给学校。你又怎么能指望别人来给你管孩子呢?
孩子拿回来的成绩都是优良,虽没有得过什么奖状,但这个我不要求的,孩子们的学习能跟上大溜就行。他只是没努力罢了,我始终认为我的孩子是优秀的,他什么时候努力都不晚的。
直到他上了五年级。有一天,邻村的一个同学来找他玩,他正好没在屋里。我问他同学,洋洋在学校咋样?“嗨,洋洋啊,你根本不用操他的心啊。他想吃方便面时,有人给他泡。他吃过饭时,有人给他刷碗。”我当时听了我的心里就一怔,但是我嘴上说,为什么呀?他那个同学说:“你不知道,他在我们班里他说了算,他是我们班的王啊。”“啊,那他学习是王不是呀?”他那个同学笑了笑,“那也不落后。”
我心里知道,学校的学习环境不好了,我该给他转学了。他可能在班里边已经成老大了,这样一种坏的习气我是不能容忍的。
我把他转到了当时自认为是更好的一个私立学校。那是个离家有二三十里地的地方,半个月回一次家。希望一个新的环境,他有一个新的开始。
那里的老师督促的也比较严格。这个时候我已经改变了我对老师们的态度,老师也是人呐,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教他的是一个美女老师。我和她一直有沟通,让她多关照关照我的孩子,让他多表扬表扬我的孩子,不是都说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嘛。礼尚往来,以朋友的名义给老师送了些小小的礼物,比如一些护肤之类的面霜等等。可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老师总让他带回来。
孩子在一天天进步,可是总也有不尽如意的地方啊。那天老师打电话又要叫我们去了,原因是孩子上课看课外书。可是那是课外书吗?那就是厚厚的一本什么《七星珠》,那字体呀,小的比书本上字体还小三号。因为老师管得严,不让看,他就把课桌上挖了一个洞。然后上面用课本盖上,留条缝看课桌抽屉里面的书。
儿子呀,你可真够聪明的,可是老师是谁呢?火眼金睛啊,你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过他的眼睛?老师把我们叫去了训了一顿,罚了我们几十块钱。我又把孩子训了一顿,然后又吃了一顿好饭哄了哄儿子。不管怎么说吧,把他送到那个学校还是很有用的,到了升学考试的时候,他考试了一百八十多分,不算太差,刚刚够上市里的重点中学的分数,不过想上这样好的中学,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因为这个学校不要why片区的学生,所以呢,我们就找了人又交了借读费,终于到了这个学校上学。到了重点学校上学之后,我想他能随一个大溜就可以了,名列前茅咱根本没想过。可是还是没有达到我预期的效果。孩子的功底差,写字又慢,他无论如何跟不上这个学校的快节奏。
有一次我们到学校去看他,发现他没有戴眼镜。我说你没有眼镜,你怎么看清黑板上的字呢?你的眼镜呢?他说别人拿着。你都听听,这还怎么能上得好课呢?这还怎么能学习好呢?这我能不急吗?我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然后逼着他,是谁拿着你的眼镜的,你去给我把它要回来。
儿子的成绩差了,学习不好又违返纪律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我想跟儿子说的是,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学校学习下去,家长对你寄予希望的,老师也就会严格的要求你这个学生。因为你是差生,老师就光盯着差生了。有时候好学生可能也有一些小错,但也就过去了。差生就不行了,有一丁点的错就会被放大,他越是盯着你,你就越会怵他。儿子在这个学校念书,念到初一的下学期,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回家,没法子了。
儿子,我算是没法子了。可是我又怎么能让你蹲在家里呢?你还这么小。
那年夏天的时候,我说:要么你去当暑假工吧?既然不上学,上班吧。你说:行啊。 可是不管那个厂里都不要你,嫌你年龄小。这不使用童工吗? 我找到那个棉麻厂主任,她是我们村的小辈,我说你就收下我儿子吧,工资不说多少,权当锻炼锻炼。
你到了那个棉麻厂里。跟着大人们干活儿,他们看你那么小,很可爱。可是你的干劲儿很足,在那个闷热的车间里,温度达到了三十七八度,不干活儿就浑身出汗,更何况干着活儿呢。他们买雪糕,可乐,都记着给你多买瓶。
棉麻厂工作的事情以三天宣告结束了。高温,体力活,你中暑了。回来吃不下饭,上吐下泄的。奶奶说,别去干了,这么点孩子,累坏了,在家玩吧。
暑假快要过去的时候,正好实验学校要招收初中的学生。我就给他报了名,让他上初一。至此他的初中生涯又开始了。实验学校离我们村里有四五里地,每天用电动车接送他上下学。
儿子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初一的课程,他毕竟学过一次了,所以他毫不费力的,就走在同学的前面。儿子有一次的作文,写的非常好,得了满分。 可是我却不知道儿子的作文是得了满分的,我也是后来从女儿的口中得知的。我想要看一看那篇作文,儿子却始终没让我看。
我了个去!不看就不看吧!估计呢写的妈妈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妈妈,一个严厉的妈妈。是一个冷漠的妈妈。儿子啊,长大后你就成了我,你就明白了当父母的心了。
初一学习成绩不错, 初二学习成绩优异。这初三的时候又开始迷恋上了网络。城市里,乡村里,学校的周围,到处都是网吧。那个时候网络网吧的管理还不严格,你进去一看呐,都是不大不大的小学生在里面上网、打游戏。家里给的零花钱都买了游戏币和游戏卡了。儿子就是这里面的一员。
我呢就开始对儿子围追堵截。是的,看的严一点儿,不让他离我的视线。可是总有疏忽的时候呀,我在店里卖东西,就这么的了一会儿,没看到他的人,我就到处找,到处问,看见我儿子了没有啊?他奶奶说没看见,村里的人也说没有看见,我心说这往哪里跑了呢?嗯,我骑着电车跑到村里网吧,没有,我又跑到邻村的网吧,他也没在。这不大的功夫,他又没有骑自行车,他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实在是找不到了,我就回来等吧,你总得回来,是吧,儿子?吃中午饭的时候,儿子回来了。
我说:“你去干嘛了?”儿子不说,
“问你话呢。”他还是不吭声。 我说你是不是去网吧了?他还是不坑。我气急啦,拿起挂在晾衣绳上的一个皮带,我就要抽打他。我说你说不说,你去哪里了?我抽两下问他,他还是不肯,我就又抽打他。我说你真是好样的呀,当一个共产党是好样的。其实我的心里很痛。儿子你为什么就不回答我呢?你为什么也不承认错误呢?那一次,他始终没有回答我。 我们两个人两败俱伤。好多天,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我。
可是儿子你光知道妈妈打你了,你知道妈妈的心里也很痛啊。妈妈希望你上学,好好上学。希望你考一个好的大学。实在不行,一般的,一般的也行啊。至少走出这个农村。至少能找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不再当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在学校上课之后,晚上回到家里。他爸爸给他复习功课。早上早起,我他一起背单词。可他给我的感觉从来就是没有走心,算了就这样吧,到时候能考上一所普通的高中也行。
中考成绩下来了,天呐!我真是无语了。儿子呀,你考了二百多分儿的成绩。去哪里上学呢?哪个学校肯收你这个成绩的?真是让人头疼啊。难不成真的就这样放弃学业,进入社会?他还这么小,才16岁。结交一些流里流气的人,那可是不行的。高中是上不成了,眼看着各个学校都开学了,好吧,大学咱也不指望了。我和他爸心里急呀, 不行,咱们去上一个技校吧。学一门技术也行啊,将来有个吃饭的门路。
那天就在电脑上查呀。忽然就看到了一个××科技学院。××科技学院中专也不错呀, 马上打电话过去,人家已经开学了,正在军训中。说了我们的分数,问能不能去那儿上学?他们说,那你们明天来吧。
这真叫一个紧张啊。傍晚定好的事情,明天就要出发。立马给孩子准备衣服,鞋袜被子。起个大早开车过去了。儿子这宝马呀,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发动起来,在学习这条路上,我和他父亲硬是想把这熄了火的车给推得重新跑起来。
不是喜欢上网吗,那就学计算机课吧。不管怎么说,有得学上。 其实能去上这种中专的人。哪里有什么拔尖儿的学生呢?好的学生都上高中,上大学呢,谁来上的中专?随便吧,浑浑噩噩的三年。晚上打游戏到多晚,也没有人管了。就在我和他的父亲对他上大学,都不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的转机就来了。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冬日的阳光很好,光线穿过阳台的玻璃折射到沙发上,也照在我的身上。儿子忽然过来了,坐在我的身边,我们母子两人进行了一番对话,我觉得是非常有意义的,非常值得纪念的一次对话。
儿子说,妈妈,你说人的一生中没有经过高考,是不是个遗憾呢?我一听这话,咦?怎么?有门儿。我赶紧说,那可不是呢。这一辈子没有参加过高考,那什么时候想起来那都是一种后悔。就像有人说的一样,“如果你去参加了,如果你去做了,然后你没有做到,你不会后悔,如果你根本就没有去参加,那你肯定后悔呀。怎么着,想参加高考?”他说,“我这还能不能呢?”我说:“能,怎么不能呢?谁说参加中专的人就不能参加高考啊?要不咱们就试一试。”他说:“那我试试吧,明年参加高考好了。”
这真是令人欣喜的一个决定啊,全家总动员。他的姨妈给他送来了许多的参考书,他自己又从网上买了一些复习资料,开始备战高考。他的父亲没事儿,也就陪着他,共同学习。明显的这一次,儿子学习是特别的用心。虽然不能说全力以赴,但是显然是很用功。几个月过去之后,他去参加了要改写他人生命运的高考。
高考的分数下来了,儿子分数闯过了大专线二十分。 哎呀,我真是高兴啊,儿子最起码要上一个大专了,你看只要你努力了,就会有所收获,他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儿子上大专了,三年年中成绩一直很好,他还是班里的课代表。大专临近毕业了,他居然还想考本科,天呐,这是汽车发动起来了吗?考吧,考吧,爸妈支持!
很不幸的是那一年参加的专升本考试,出现了诸多的问题,儿子也一分之差没有过本科线。我说,儿子咱别上了,找工作吧。
儿子的大专学历,找了一圈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钱的工资。他不满意,他说必须要扼着这个学历的咽喉不可,自己又报考了成人本科,同时又报了一个全国知名的培训班,进一步学习计算机系列的课程。看来这汽车是真的发动起来了,不用我们推了。
培训班的课程是一年。就这样,儿子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艰苦卓绝的闭关修炼。其中财力的付出,精力的付出,可想而知,自不必说。儿子终于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培训班的课程,被老师推荐应聘到知名的大公司。
儿子从求学到工作上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我们当父母的总算是完成了“授儿以渔”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