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在办公室，小乔打电话来，说，老乔，你给我买个小鱼缸，我要买几条小金鱼。

我说，那里给你买去呢？卖金鱼的地方就有小鱼缸啊，一次买上就对了。

小乔说，我们在红星新乐超市，这里没有卖小鱼缸。

我说，好吧。

快下班时，小乔又打视频过来，问，老乔，你给我小鱼缸没有没有买上？你看我的小金鱼，在塑料袋里，我们都已经到家了，你赶紧来。

我就寻思，到那里去买小鱼缸呢，就看到茶几上那个圆柱形玻璃器皿，前几天养了一束水培植物，死了，植物扔了。

这个可以当个小鱼缸。

我说，放心吧，小乔，我已经买好了。

小乔说，你照上我看。

我把手机照在玻璃器皿上，小乔说，太好了，你赶紧来，不然小金鱼会渴死的。

我说，马上就来了。

我出去上了个厕所，进来把桌面收拾了一下，锁上门，下楼。

小乔和她妈上午去超市买菜，我没有开车。

打的吧。

站在路口等车，一辆绿色的车停下，问，走不走？

应该是跑黑车的。

我说，走。

上了车，司机是一个大姐，烫发，红衣，肥硕。

大姐接了一个电话，边开边说，说纯凉州话。

对方应该是她老公，说，儿子有钱呢，不用操心，今年的年终奖就是两万多，还有第十三个月的工资，一次发两个月工资，还有发的福利，米面油。

她老公说，我说吃不完就寄过来我们吃，家说邮费太贵。

大姐说，自个老驴日滴，家还在家姐姐跟前逼尿尿子掉上，说我们不管家。

她老公说，木事，家还说今年过个肥年，两万多块钱存哈，本来还有一万，明年要买车呢，你也家跟前再不要问。

大姐说，自个老驴日滴，只要家好，我才木兴问着呢。

我听着就想笑，“自个老驴日滴”。究竟在骂谁呢？

这就是武威的特色语言。

前天几个同学一起吃饭喝酒，任同学说，这个驴日滴，再不要赖了，赶紧喝。

陈同学说，呆，你这个老驴日滴，我喝就行了么，骂着人干干啥呢？

任同学说，自个驴日哈滴，你不是武威人吗？关系好才骂这个话里，应酬的话，都是李总、王总，陈老板。

又说起前几年和另一个同学喝酒，说了一句，这个老驴日滴。那个同学哭了一晚上，好好的喝酒，为啥要骂人呢？说除了小时候，长大以后，谁再用这话骂过人？

哭了一晚上，怎么都劝不住。

我11月份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骂脏话的好处》，介绍了一部专著，《脏话简史》。

中外都一样，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书中介绍，骂脏话的其中一个功能，测试人际关系的亲密程度，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我几年前写过，武威有一个著名企业家，喜欢骂人，骂的越多的人，跟着他挣的钱越多。

哲学家诺埃尔·卡罗尔说，2006年他在越南河内参加一场国际会议，哲学会议。刚开始大家正襟危坐，场面怎么都热不起来，为了打破冷场，越南和西方学者就轮流比赛讲笑话。但是没有用，大家还是彬彬有礼。直到最后，有人开始讲下流笑话，所有人都放松下来，会议才开得很成功。

脏和干净是一个相对概念。

干净的东西，就是符合内心秩序的东西。

人们之所以会觉得一些东西不干净，也就是脏。

什么是脏东西？

没有什么东西本质上就是脏的，是放错了位置的东西才是脏的。

饭菜，在碗里就是干净的，泼到了衣服上才是脏的。泥土，在花园里就是干净的，抖落到了床上就是脏的。

脏话也一样，并不是绝对的，像那个大姐，骂自己的亲儿子，自个老驴日滴，那肯定是最新的关系。

下了车，我边想边笑，走到楼底下。

突然想，我给小乔的小鱼缸呢？

居然出门的时候给忘了。

哎！老了，转个身就忘了。是真老了。

将来肯定会得老年痴呆症。

咋办？下午了再拿？

又想，小乔那么兴致勃勃的等着把小金鱼放进小鱼缸里，不能让小乔扫这个兴。

马克斯.韦伯说，“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人类对于意义的需要，如同空气和水。

这个时刻去把小金鱼倒在小鱼缸里，对小乔来说，和晚上再倒，意义完全不一样。

就像小时候要一个小玩具，得到了兴奋好几天。

现在，你可以买得起一卡车玩具了，你买一卡车玩具，开心吗？有意义吗？

又如仪式感。

结婚，拍婚照，办婚礼。有意义吗？有。

孩子出生了，举办个百日宴。老人过个寿，办个寿宴。有意义吗？有。

过年了，放个鞭炮，吃个年夜饭，守个岁。有意义吗？有。

“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回去取。

我把车开上，返回去，把玻璃器皿拿回来。

小乔看着我把小金鱼倒在那个小鱼缸里，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202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