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落山,贺小龙就已经坐在氏娟家里了。若非让别的事绊住,放了学他早跑来了。床上放着剪刀和尺子,还有几块被裁好的布片,氏娟一旁坐着,手里拿着针线正全神贯注地缝补着什么。
贺小龙自个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放下,然后拉凳子坐在氏娟对面,说:“干妈,我这次来,是请您的。”
“请我?请我做什么?”氏娟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继续穿针引线。
“我娘想您了,她想见见您。”贺小龙以为,干妈听了他的话会马上丢掉手中的活计,随他去见娘。
氏娟抿嘴笑了一下,她说这么多年了,她也想她了,她也想见见她了,不过她要选个好日子才可以去贺小龙的家。
心里盘算着那个好日子,氏娟突然“哎吆”了一声,不留神被针扎了一下,葱笋似的手指肚上立即鼓起一颗鲜艳的红色小珍珠,晶莹剔透。
贺小龙一惊,急忙捉住她的手,帮她止了血!
“干妈,您缝的什么?”贺小龙拿起还没有完工的针线活瞅了瞅,又放了回去。
“给你缝的内裤。”每次睡觉的时候,氏娟见贺小龙里面总是光着屁股,心想,凤姐有病在身,一丹可能是忙不过来吧,不管怎样,她这个干妈有责任分担义务,先把义子的个人生活料理起来。
其实贺小龙有内裤,而且不止一条,用他的话讲,穿那玩意儿太麻烦,衣服脱完了最后还得脱它,带着睡又不够舒爽,不如一开始就光光的喽!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干妈的劳动成果,毕竟这是干妈的心意!
二人扯着闲篇,不觉已换了几个话题,当提及保媒之事时,氏娟忍不住打断他,以一副十分诧异的表情望着面前这个调皮捣蛋,有时候又表现的成熟稳重的不大男孩,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答应他们了?”
她突然好害怕起来,害怕自己被出卖了,那个出卖她的人就是让她死去活来少不更事的贺小龙!
他总爱别出心裁给人制造意外,帮干妈找婆家这算不算意外?这确实十分意外,但对氏娟而言,这意外绝对不是惊喜,而是惊恐,她无法理解贺小龙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正当心里七上八下的氏娟看到贺小龙摇头了,她这才如解重负似的暗暗舒了一口气,只要没答应他们,一切都好商量!
真是邪了,贺小龙说从早晨到现在,一路之上他遇上八九家要求他保媒的,保媒的对象都是氏娟,他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提出彩礼不但随女方开,有的甚至倒插门也乐意!
一夜之间,氏娟成了石桥镇家喻户晓的头号大美女了!这一消息让氏娟有些发慌,因为她猛然醒悟到自己不是寻常之女,怎能跟其他村妇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计后果呢?她开始后悔盖房那天,她的装扮太过扎眼了,太过引人瞩目了,这是非常危险的!
和凤姐一样,氏娟心里也埋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不允许她招摇过市,不允许她出人投地,她只能默默无闻静悄悄的做一个不起眼的小老百姓!
像梦魔一样,这个秘密已经折磨她很多年了,她同样也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将这个秘密埋葬的更深更深,深到她忘记了为止!
可是,不经意间,贺小龙的莽撞唤醒了它——魔鬼的眼睛睁开了,仍和当年一样恐怖!氏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干妈,您怎么了?病了吗?”
见干妈哆嗦了一下,脸色也不大好看,贺小龙忙凑过去,一只手伸向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衣服里,听怀仁堂药店的老板说,发烧有时候会出现哆嗦的症状,探探体温便能略知一二。
氏娟知道贺小龙非常关心她,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贺小龙会马上请大夫去,于是她谎说自己突然想尿尿了,便急忙起身,捂着肚子猫腰跑了出去。
跑出去的氏娟在院子里透了透气,还当真去了一趟厕所,等她再次回到屋里,她那惶恐不安的心早已整理好,被结结实实扔到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去了!
保媒之事尚未谈完,还得继续下去,尽管氏娟不乐意这个话题,但她必须弄懂小龙的意思,小龙的意思对她至关重要!
贺小龙说抛开家庭条件不提,单讲人品,他将这八九家求婚的男方的缺点和优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过了一遍脑子,最终排名靠前的,当数王家老大王海山。
“他哪儿好,你还给他个第一名?”氏娟不了解王海山,自然就不晓得王海山好在哪儿了。
“王海山虽然没多大本事,但他人老实可靠……”
男人太强势,女人就遭殃,贺小龙目睹过这样的家庭,甚至有的打老婆居然还上了瘾,真是罪过!考虑到将来干妈不被欺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才挑选了王海山。
不料,没等他把话说完,氏娟冷冷的打断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他人老实?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盖房那天他整整偷看了我一天,有一次我去茅房,他居然也偷偷的溜了进去!”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贺小龙真不知道。
不知是因为看错了人了让自己丢了面子,还是王海山的行为玷污了自己的至亲,顿时让贺小龙怒火起来!
“如果他不是咱请来的客人,当时我真想搧他!” 氏娟也无比气愤地说。
虽然她与贺小龙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不自重的女人,除了她死去的两任丈夫贺小龙纯属是个意外,只不过她接受了这个意外,也只有这个意外她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其他意外休想碰她一指头!
氏娟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小龙,干妈快四十岁了,不想再嫁了,以后如果再有人求你保媒,你别理他们,他们不是真心喜欢你。”
的确,那些“白马王子”都是冲着氏娟的美貌来的,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检验的。贺小龙也考虑到这一点了,但是,他想了想,说:“干妈,我觉着,您还是应该成个家,无论从哪方面考虑。”
氏娟漫不经心地说:“有你,我什么都有了!”
贺小龙也说了一句自己不太懂的话:“我能给您什么呢?我只能做您的干儿子!”
氏娟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住贺小龙,良久,她细声细气地问:“小龙,你给干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怎么几次三番的想把我推出去?”
男人最容易喜新厌旧,贺小龙虽然还算不上男人,但事实证明他比男人还男人,氏娟怀疑他可能有二心了!
“不不不!”
贺小龙像害怕似的连连摇手,忙不迭地说:“干妈,您误会了!我没那意思!如果我哪儿说错了,我收回,保媒的事也不提了,只要您高兴,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全听您的!”
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氏娟掌上灯,将最后几针缝好,递于贺小龙,让他试试。贺小龙拿在手里上下翻看了看,便在她面前从容不迫地试了试,行,穿上挺舒服的,比小姨的手艺强多了。
今夜贺小龙又没走,和上次的情况差不多,氏娟既没有刻意挽留,贺小龙也没想着要走,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睏了很自然而然的就到床上去睡了!
不过这次贺小龙当然没有这么早就睏了,但二人却早早的上了床,不同的是,这次上床氏娟是被抱上去的,被抱上去的氏娟温顺的像只小绵羊,任由贺小龙没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自从认了干妈之后,贺小龙就没违背过氏娟的意愿,氏娟需要的时候贺小龙义不容辞,氏娟不需要的时候贺小龙也不强求,但此刻他显然违背了氏娟的意愿,因为他没等干妈表态他便急火火的自作主张了。
不过这不是他的错,因为今天早晨去学堂前他趴在干妈脊背上蓄势待发的时候干妈向他承诺过,如果他听话以后就让他的“蓄势待发”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当初氏娟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贺小龙快些去学堂,免得误了晨读,哪知这小子当真了,而且还这么快要求干妈兑现承诺。
氏娟趴在床上,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非但不是兴奋,竟是一种离奇的痛苦!贺小龙并不清楚,氏娟最忌讳的就是谁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即便是她丈夫活着的时候也不行,因为后背是她的命门,如果有人偷袭,她十之八九防不住!
这不是小题大做,仿佛氏娟年轻的时候与人动武,吃过遭人暗算的亏,所以对此她特别敏感,几乎到了过敏的程度!
而今,那个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偏偏是贺小龙,她又应允过他,她除了不能自食其言,还必须默默的忍受,在恐惧中忍受来自地狱般的折磨!
她明明知道贺小龙非但不会要她的命,反而会让她从头爽到脚,可潜意识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本能驱使她身不由己的提高了警惕!
当威武雄壮杀气腾腾的小龙弟仿佛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时候,她的心一下收紧了,同时眼前也出现了幻觉,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手持长矛,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猛然插入她的身体,直达心脏!
“啊——”氏娟凄厉的叫声,把贺小龙吓一大跳,他急忙离开峡谷,将她身子翻转过来。
“干妈,您怎么了?”
灯光下,氏娟目光呆滞,嘴唇泛青,面无血色。贺小龙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摇撼她,一边呼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干妈,您醒醒!您别吓我!您这是怎么了?干妈,干妈……”
氏娟只是短暂的休克,被贺小龙一闹腾,她很快就过来了。见贺小龙两眼噙着泪花,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她呆了一呆,忽地折身坐起,将他一把搂进了怀里!
“小龙,干妈是不是吓着你了?”氏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子,但她猜想一定好看不了。
贺小龙“哇”地一声大哭,他反抱住她,抱住她的腰,一手攥起拳头,在氏娟宽厚的脊背上使劲捶打,他一边捶打一边嘴里发着狠说:“我以为您死了呢!您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下次您再这样,我咬死您!”
贺小龙趴在她肩头上,当真狠狠的咬出一对牙印来!
【下一章预告:第18章 接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