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儿子,氏娟更加伤心了!
应该说她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叫牛牛,她问贺小龙还记不记得牛牛的模样?贺小龙懵了,他怎么会记得她儿子的模样呢?他听都没听说过她曾有过儿子。
其实,这些都是贺小龙幼年时候的往事。
那时候的贺小龙和牛牛一边大,两人很要好,经常在氏娟家门前的池塘旁捉蜻蜓,採莲花,一玩就是一整天,他困了,在氏娟家睡,饿了,在氏娟家吃,到了晚上不是氏娟送他回家,就是他小姨过来接他,如果赶上阴雨天,路不好走,氏娟就不送他了,但她必须去他家一趟,让他娘和小姨放心。
牛牛也和他一样,也经常去他家玩,也经常睡在他家吃在他家,和他小姨也经常送来送去的。
后来,牛牛在四岁那年突患疾病,不幸离世,年幼的小龙还和从前一样,想起牛牛就过来找他,处于悲痛中的氏娟告诉他牛牛死了,往后他再也不会和你玩了!刚满四岁的孩子哪懂得“死”的意义,他仍一如既往的往氏娟家跑,还时不时的追问牛牛究竟去了哪儿,逗得她一次次的泪流不止。
失去精神寄托的氏娟,把牛牛平时爱吃的东西和玩具全拿给了他,后来又改口谎说牛牛没死,好让他继续到她家来玩,她还偷偷的让他叫过她妈妈……
贺小龙静静的听着氏娟讲述自己过去的不幸,他没去想这是不是他幼年时的故事,他只觉着这个故事好凄凉,好动人!
突然,一幅尘封多年的画面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天阴沉沉的,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在桥上奔跑,似乎跑了很久很久才来到门前有雪莲花的一户人家,一位他特别喜欢的妇人开门出来,把他抱进屋,拿出他爱吃的糖果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但这次小男孩没有吃安稳,因为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屋子里也哗哗地直往下流水。妇人忙找来伞,再次把他抱出屋。小男孩撑着伞站在雨雾中,嘴里叼着糖果,眼睛盯着妇人手拿雨布爬上了房顶。她爬的很吃力。突然,房梁“咔嚓”一声断了,妇人一声惊叫摔了下来。
小男孩吓坏了,喊着妈妈扑了过去!
妇人被砸在了下面,他费了好大的劲把她身上的柴草和乱木棍挪开,又去拉她,希望她能站起来,但她闭着眼睛始终没有一丝反应。她身下流了很多血。小男孩急哭了,他又喊又叫,他的哭声和喊叫声引来了镇子上的人,但来的人只是看了看便又摇头离开了,离开的他们还不忘丢下一句恶毒的话:这女人早该死,不想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小男孩央求他们把妇人弄醒,却被嘲讽他人小鬼大多管闲事!
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用雨伞盖住妇人,冒雨跑回家,把妇人的事告知了娘,娘听后急得大喊一丹,让一丹快过去看看。一丹是小男孩的姨。
回想到这,只听氏娟继续说,她的表情和语气均透着无限凄楚和苍凉:“有一次下大雨,我担心你在屋里有危险,就把你抱到外面,我上房去收拾漏雨的屋顶,不料房梁折了,把我砸了底下,当时若非你小姨过来,我这条命早完了。不过事后我才得知,是你给你小姨送的信,我一直对你充满了感激。现在,我要对你说一句:‘谢谢你,小龙’!”
“不!”
贺小龙慌慌的摇头,他那颗莽撞幼小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让他难以承受:“婶婶,您快别说了!小时候您那么疼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记起你小时候的事了?” 氏娟问
他记起来了,在那遥远的印象中,他模模糊糊的追忆到,牛牛去世不久,她家似乎多了一个陌生人。氏娟解释那就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但没过俩月他也撒手走了。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没等出世,就在那一次大雨中夭折了!大夫告诉她,她以后不会再生了。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能生育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但对于氏娟而言,她的不幸与伤痛实在太多太多了,她除了一颗火热而善良的心,别的一无所有!
贺小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既为早逝的牛牛而感叹,又为氏婶悲惨的命运而难过,但他更多的还是愧疚。他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他们同住一个镇子,她过得如此凄凉与艰辛,他居然没有伸出手来帮帮她。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就更谈不上对她的了解了!
他是三个月前才认识她的。
第一次见着她时,他对她就有种特殊的感觉,觉着与她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尤其当她把他约到她家中时,她家那一直没有变样的破旧房子,以及门前那满塘的雪莲花,他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愈发清晰。
但他没有去触碰它,他的潜意识告诉他那只不过是梦境中的一个谜,只有无聊的人才去解读它。若非氏娟今日讲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儿不仅留有他幼年时的影子,居然还跟一个多灾多难的寡妇有着微妙的亲情关系。
自从经过那一场大雨之后,氏娟对他更加疼爱了,曾遐想过让他做她的干儿子。但终于有一天,一丹把他带走再也不让他到她这儿来了,因为他娘想叫他去读书,去学点东西,再加上两家相距又远,他即使想来也没这空,年数一多他渐渐把她淡忘了。
玩世不恭的贺小龙动情了,动情的贺小龙动情的说:“婶婶,既然你那么疼我,那么爱我,就让我做你的干儿子好了,我现在马上改口,叫你干妈,好不好?干妈!”
这是氏娟梦寐以求的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几声干妈叫得她情潮翻涌泪如雨下,满腹的委屈与痛楚也随之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贺小龙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态,但他已经暗暗拿定主意,他要代替牛牛疼她孝顺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他甚至默默地对天堂里的牛牛许下了承诺:牛牛,你放心吧,把你娘交给我,我不会再让她受半点苦,遭半点罪,我发誓!
临走的时候,他不仅把蛋糕留给了氏娟,还将六姐妹送的五十两银子拿出三十两来,用布包好,压在了她枕头下。
自即日起,他要给她幸福,给她快乐,把她所遭受的磨难与煎熬统统都补偿过来!如果谁敢再欺负她,他就拿拳头跟谁说话!
回到家时,天刚刚稍黑。贺小龙走一路,想了一路,从今天起,他开始有心事了,他的心事显然来自氏娟。
奇怪,氏娟那狼嚎似的叫声怎么老在他耳畔萦绕?
更奇怪更不可思议的是,不久前还让他讨厌的要死的声音,这会儿竟像山涧的涓涓细流,叮叮咚咚,甚是舒心悦耳!
不会是一认亲,什么都变了吧?
快到家门口了,一条人影突然从背后窜出来,跳到了他面前。贺小龙吓一大跳,若非他反应快,急忙抱住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他铁定跌到水沟里去了。
那个搞恶作剧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贺小龙惊魂甫定,十分气愤地说道:“小姨!你发什么神经?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姑娘咯咯咯地笑,笑得弯了腰。
她就是贺小龙的姨,贺一丹,别看她二十了,有时候却仍像个孩子。贺小龙除了娘,最怕她了,因为她常常弄得他手足无措。
“笑!狠劲笑,疯丫头!”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贺小龙心里老大的不爽。
贺一丹笑完了,双手抹了抹眼睛,说道:“小姨在后面跟着你半天了,你居然毫无察觉,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你跟踪我?”贺小龙警觉起来。
“是啊,怎么样?”贺一丹一副寻衅的架势。
贺小龙心虚道:“我又没犯法。”
“等你犯了法,小姨再跟踪你,岂不黄瓜菜都凉了?”她一边说,一边笑咪咪的向他凑了过来。
贺小龙觉着她有些不对劲!
“小姨,你……干嘛?不是要拧我吧?”
“小姨既不拧你,也不掐你,而是,我——要——咬你!”
贺小龙还没明白过来呢,他的脸蛋子便被一双白皙的手掌捧住了。
接着,一张红润的小嘴忽地往上一凑,便跟他的嘴巴贴在了一起,就仿佛铁板遇着了磁体,怎么也拉扯不开了。
贺小龙直楞着眼睛,鼓着腮帮子,任他如何摇头挣扎也摆脱不掉那双有力的手。
终于,贺一丹松手了。
贺一丹一松手便立即道:“嗯,很好,今天没有喝酒。”
贺小龙差点背过气去,他弯腰呼哧呼哧喘息了半天,方能言语:“小姨,你,肺活量真大,你是不是专门练过这个?”
他伸伸脖子,使劲咽了口气,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即使练过也不能拿我开刀啊!我是你外甥,亲爱的小姨!”
贺一丹不理他的茬,自顾她刚才没说完的话,她说他虽没有喝酒,但却被她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另一种气味,一种只有女人才有的气味,而且这个女人好像还比较成熟哩!
贺小龙哭丧着脸,他那颗健康几乎可以承受任何打击的小心脏这会儿快要崩溃了!他不知道小姨对他的事知道多少,他要不要坦白从宽呢?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因为他难于预料坦白后的后果。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从早晨出去,到现在你一整天没进家,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老老实实的在院里读书?你有那么用功,还废寝忘食?”
小姨这番话让贺小龙松了一口气,他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王海峰没有出卖他,没有泄露他赌博的事,他这位漂亮的小姨,有时虽然疯疯癫癫,不太干涉他的自由,但她决不允许他去赌。
“小姨,咱回家说,好不好?”
二人手牵手,肩并往家走。贺一丹说今天西门狂生到他们家里来了,这让贺小龙十分意外,因为他们才刚刚结识不久,朋友之间的那份情意不应该发展的这么快吧?何况他西门狂生又是石桥镇的首富,平常都是高高在上根本瞧不起他们这些小门小户。
“他说他是来找你的,还说和你是好朋友,行啊你,居然跟财神爷交上朋友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来找我的,因为他看你不在家,并没有走,却没话找话跟我聊了起来,而且还聊了很久。”贺一丹说。
“小姨,你可要当心喽,他可能想打你的注意哩。”贺小龙提醒小姨。
“打我的注意?哼!姑奶奶还想打他的注意哩,我靠!”贺一丹气愤地说,她也不是善茬。
“嗯,有志气!什,什么?!”贺小龙回过味来,立即瞪圆了眼睛:“女孩子家家的,这种粗话你也说得出口!”
贺一丹不以为然,横眉道:“女孩子为什么不能说粗话?男孩子是人,女孩子也是人,是人就要人人平等!”
“没错。”贺小龙找不着驳她的理由。
“你们男孩子可以胡作非为,我们女孩子就不能过过嘴瘾?”
“能。”
“能你还一副大惊小怪的嘴脸?”
“我有吗?”
“没有吗?没有我干你老爸!”
贺小龙哈哈大笑。
“小姨,你还不如干我呢!”这话说完,他已飞快地跑进了屋。
贺一丹并没有真生气,她笑骂了一句“好你个没大没小的小混蛋羔子”,便追上去,照贺小龙屁股上啪啪拍了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