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釉与白衬衫
一、蹭坏的样品
林微第一次见沈亦舟，是在她负责的彩妆柜台前。
那天她正蹲在柜台下翻货，头顶传来清浅的询问声：“请问，有哑光唇釉的试用装吗？”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膝盖磕在柜台角上，疼得龇牙咧嘴。抬眼时撞进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男人穿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正指着她刚摆出来的新品唇釉展架。
“有的。”林微揉着膝盖递试用装，指尖没拿稳，唇釉管“啪”地掉在展台上，刷头蹭到了男人搭在台沿的袖口。
是支深莓色唇釉，沾在雪白的衬衫上，像落了滴凝固的血。
林微脸瞬间红透：“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您干洗费……或者我帮您洗？”她手忙脚乱去掏湿巾，却被男人按住手腕。他指尖微凉，力道很轻：“没事。”
他拿起唇釉看了眼色号——“暗涌”，柜台主打的秋冬色，浓郁又带点冷感。林微正尴尬，他忽然笑了：“这个颜色，挺适合蹭在衬衫上的。”
林微愣了愣。他指腹蹭过袖口的唇釉印，没擦，反而抬头问：“能帮我试试这个颜色吗？”
她才反应过来，他是要买唇釉，却不是给自己。林微捏着唇釉刷头，对着试色卡涂了一笔，深莓色在白卡纸上晕开，像暮色漫过雪地。
“送人的？”她没话找话。
“嗯，我妹。”他盯着试色卡点头，“她总说我挑的颜色像‘妈妈口红’，这次想试试这种……”他顿了顿，找了个词，“厉害点的。”
林微忍不住笑。他看着她笑，忽然指了指她的嘴唇：“你嘴上这个颜色也好看。”
她今天涂的是支蜜桃色唇釉，偏日常的暖调。林微红着脸别开眼，帮他包好唇釉，又硬塞了包强效去渍湿巾：“这个肯定能擦掉，真对不起啊。”
他接过袋子，没再推托，只说：“我叫沈亦舟。下次……还来蹭你家唇釉。”
林微看着他走进商场人流里，白衬衫袖口那点莓色格外显眼，像枚突兀又温柔的印章。
二、试色的温度
沈亦舟真的成了常客。
有时是下班顺路来买卸妆油，说他妹的眼唇卸用完了；有时是周末来问“什么高光不显毛孔”，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他妹写的需求。
林微渐渐知道他是隔壁写字楼的建筑师，知道他妹叫沈念，在读大学，是个每天研究彩妆的小姑娘。
“我妹说，你们柜台新出的唇泥很火。”这天沈亦舟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杯热拿铁，自然地放在林微手边，“她发了色号截图，让我买#雾中玫瑰。”
林微去货架拿唇泥，回来时见他正对着柜台的试色墙看。墙上贴满了顾客试色的照片，有浓有淡，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试色都要上嘴吗？”他忽然问。
“大部分是，这样更真实。”林微拧开唇泥盖子，“要试试吗？我帮你涂在手背。”
他却伸出手腕：“涂这里吧，离眼睛近点，我好拍给她看。”
林微的指尖碰到他手腕时，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唇泥是哑光质地，她用指腹蘸了点推开，豆沙玫瑰色在他浅肤色的手腕上晕开，温柔得像初春的风。
“好看。”他拿手机拍照，闪光灯亮了下，“她肯定喜欢。”
正说着，柜台来了个熟客阿姨，指着支亮片眼影问：“小林，这个闪不闪？我孙女演出要用水钻眼影，越亮越好！”
林微刚要拿试用装，沈亦舟忽然说：“我帮你拿吧，在最高层？”他抬手够货架顶层的眼影盘，白衬衫领口往下落了点，露出锁骨。林微瞥见他脖颈处有颗很小的痣，像粒淡墨。
他把眼影盘递给阿姨，阿姨乐了：“这小伙子真俊，是你男朋友？”
林微脸一热：“不是不是，是顾客。”
沈亦舟没否认，只笑着帮阿姨拧开眼影盘：“阿姨您看，这闪片够亮，舞台上肯定显眼。”
阿姨走后，林微低头理货，耳尖还烫着。沈亦舟忽然说：“上次那件衬衫，唇釉印没擦掉。”
她抬头：“啊？那我再给你拿包湿巾……”
“不用。”他打断她，眼睛弯了弯，“我故意没擦。挂在衣柜里，看着挺有意思。”
林微的心像被唇泥轻轻推开，软乎乎的，又有点痒。她低头搅了搅那杯还热着的拿铁，没敢接话。
三、雨里的唇印
入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林微下班时，雨已经下得很大，她没带伞，站在商场门口犹豫。忽然有把黑伞停在她头顶，沈亦舟的声音从伞下传来：“等车？”
他手里还提着个纸袋，是刚买的护手霜——上次他说手干，林微推荐了柜台的柑橘味护手霜。
“嗯，打不到车。”林微往伞下站了站，肩膀碰到他的胳膊。
“我送你吧，不顺路，但雨太大了。”他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
车里放着轻缓的钢琴曲，雨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林微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想起上次在柜台，他手腕上的玫瑰色唇泥。
“你妹……喜欢那支唇泥吗？”她没话找话。
“喜欢，天天涂着去上课，说同学都问她要链接。”他笑了笑，“她还说，让我谢谢你，说你推荐的比她看的美妆博主靠谱。”
林微忍不住笑：“她客气了。”
快到小区时，雨小了点。沈亦舟停下车，忽然从副驾储物格里拿了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支唇釉，不是他们柜台的牌子，是支很冷门的法式小众款，色号名是“Coup de foudre”——法语里“一见钟情”的意思。
“我妹说这个颜色适合你，比你上次那个蜜桃色更显气色。”他别开眼，耳尖有点红，“她……让我送的。”
林微捏着唇釉管，指尖发烫。她知道这不是沈念的意思——沈念上次来柜台找过她，小姑娘凑在她耳边笑：“我哥总问你，他是不是比美妆博主靠谱？姐，他对你有意思。”
车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漏下来。林微忽然倾过身，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沈亦舟，我能试下这个颜色吗？”
他僵了下，慢慢转头看她。林微拧开唇釉盖子，刷头轻轻蹭过自己的嘴唇，浅玫瑰色在唇上晕开，带着点清透的光泽。
她没说话，只是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下。
唇釉的温度，混着他皮肤的温度，烫得像要化掉。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比上次重，却带着克制的温柔。
“林微。”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呼吸落在她脸上，“别只蹭一下。”
他吻过来时，林微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她推荐的柑橘护手霜，混着淡淡的雨气。唇釉在两人唇间晕开，浅玫瑰色染了他的唇角，像枚柔软的印章。
四、试色墙的空位
沈亦舟成了柜台的“编外员工”。
周末他会来帮林微理货，给试色卡贴标签，甚至会帮熟客阿姨挑口红——他现在能准确说出“豆沙色显白”“橘调适合黄皮”，比林微还像个美妆顾问。
“沈念说，你快成‘彩妆圈第一男模’了。”林微靠在柜台边，看他帮顾客涂唇釉在手背，动作熟练又温柔。
沈亦舟笑：“她还说，让我们请她吃饭，谢她这个‘媒人’。”
林微刚要接话，忽然看到试色墙上有块空位。之前那里贴了张旧试色照，被风吹掉了，一直没补。
“这里空着不好看。”沈亦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们补张照片吧。”
林微以为他要拿新品试色卡，他却拿出手机：“拍张我们的。”
他站在她身边，林微踮脚凑到他脸边，两人唇角都沾了点唇釉——是那天他送她的“Coup de foudre”。照片里，他白衬衫的领口微敞，她的发梢蹭着他的肩膀，背景是满墙的试色照，热闹又温柔。
沈亦舟把照片洗出来，贴在试色墙的空位上。不大的照片，在满墙浓淡不一的唇色里，却格外显眼。
有熟客阿姨来买口红，看到照片笑：“我就说你们俩合适！这唇色配得真好看。”
林微红着脸帮阿姨找口红，回头时见沈亦舟正盯着照片看，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她的唇角。
晚上关店时，林微收拾东西，沈亦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明天休息，去我家？我妹说要跟你请教眼影画法。”
“好啊。”林微转身抱他，手指蹭过他的衬衫领口——今天他换了件白衬衫，干净得没有一点印子。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那件蹭了唇釉的衬衫呢？”
“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他笑，“沈念总想去蹭点别的颜色，说要搞个‘唇釉合集衬衫’。”
林微被逗笑，踮脚在他唇上又蹭了下，这次用的是今天新拆的镜面唇釉，亮闪闪的，像落了点星光。
“那下次，我帮你蹭个渐变的。”
他低头吻她，镜面唇釉在两人唇间晕开，亮得像藏了片银河。试色墙的照片里，他们的笑容温柔，像所有被彩妆晕染过的日子——热烈，又满是甜意。
原来最好的颜色，从来不是试色卡上的标样，是落在他唇角的那点温柔，是藏在唇釉香里的，说不出口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