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北京(二)

天边泛起鱼肚白,胡同里,竹枝划过地面时发出的干巴巴的声响,这节奏不紧不慢,扫街人挥舞着手中的竹帚,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像一位晨练中的武术家。

记忆中的院落

院中,插锁滑动发出的金属撞击声,房门由里向外被费力推开,玻璃在窗框中晃动着,发出声响向四外发散。睡梦中醒过来的人们,表情呆木,头发乱糟糟的,像顶着个鸟窝,或是哈气连天或是睡眼惺忪的摇晃出家门,院外,公厕门口排起两道扭曲的长队,男人们或是两手抱肩,向队前张望,或是低头看报,不言不语。女人则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不时用手比划着,脚下蹲放着一个个花花绿绿的搪瓷尿盆,高矮不一,新旧各异,一步步往前挪动。

此时院内,水龙头边围拢着要上班的人们,拎着水桶,端着脸盘,脖子上搭着毛巾,有的拿着搪瓷缸子的漱口杯,说起话来亮开嗓门,街坊四邻相互搭讪着。有人推着自行车左右寒暄着,从人群夹缝中腾挪而出,自行车的后支架上夹着一个装满午饭的铝制大饭盒。老人手拎着买来的早点走进院,高声吆喝家人吃早饭。偶尔,会有一个歪挂着红领巾的孩子斜挎着书包,窜出院子,后面追出个老太太,边小步疾走边自顾自的叨叨唠唠,此时那个孩子早跑的无影,只得叉腰站在当街张望一阵子,掉头往院里走,同时,避让着那些推着自行车赶去上班的年轻人。

杂院里,胡同中,街道中,涌出的自行车挤上大街,并迅速布满车道,此起彼伏的清脆的车铃声,就像稻田中四起的蛙声一样不间断。东升的旭日也将金光洒在人们身上,脸上。也唤醒了城市每一个角落,马路上像开了锅,即可沸腾起来了。

上班一族

每当上班高峰骑车的大部队过去后,街道胡同顷刻又恢复了静谧,这场景有点像上课铃声过后的校园操场,空空荡荡的操场上觅不得半个人影。同样没有了骑车人的马路只能偶尔看到些过往的汽车,记得那会儿我没事会趴在二环路的立交桥上数通过桥下的汽车,真的,有时候我是在盼着有车通过桥下的, 宽展的二环路在某个时间段会变得静的出奇,那一刻有种这个城市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直到后来2003年非典那次……

印象中我爹所在的工厂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工人,每当下班的时候,人们骑着自行车鱼贯而出,就像从破了口的渔网中挣脱出的鱼群,耳边是那清脆的车铃声和广播站通过大喇叭播放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一刻成了愉快的舞台,当然他们庆祝的是下班了。回想起来那场面还是蛮壮观的,现在这种场面只有自行车比赛出发的时候能看到了。

那会人们出行大多是靠骑自行车的,自行车在一个家里的作用就如同现在的小汽车,它触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上下班,接送孩子上下学,小到拉煤运菜换煤气罐,人们对它的依赖决不亚于今天的手机。据说那会儿自行车和手表,缝纫机并称“三大件”,好比现在想娶个姑娘做老婆,人家先要问你有没有独立住房一样,那会没有自行车也是会影响个人问题的。

我爹有辆二八凤凰牌自行车,这车就相当于后来的桑坦纳轿车,结实耐用,那凤凰车标的图案到现在我也能记得,如果说现在的品牌设计都趋于简洁化 ,那凤凰的图标就更让你觉得它的每处细节都是经过精雕细琢过的。当年能拥有一辆凤凰牌也是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番的。

精致的凤凰车标

我记得很小我爹就骑着那辆车带我在北京各处转悠,那会儿的自行车相比于我当时的身高来说就像现在的我身边站着一匹高头大马,不是轻易就能骑上的,每次都要先把车停在一处高台边,我站在高台上才能坐上去,有点像古代的上马石,我每次都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双手搭在车把上,坐在大梁上的好处是可以看到前方的景象。 但如果坐到后车架上就只能看到骑车人的后背了,眼前的风景自然差了许多,和骑车人交谈也不太方便。但后来长大一些了 前面的大梁就坐不下了,再到后来我就学会了骑车。说起小时候坐我爹的自行车,他总带我去公园 或者骑车带我去姥姥家,感觉要骑很久, 在前面坐久了,腿就会很麻,这时就要要求下车一瘸一拐的走一回儿再坐车上,如果路程远这样的动作要反复几次的。

那会儿每人到了周末都会跟自己的自行车“较较劲”北京话叫拾捣拾捣,你可别小看这活儿,能把自己车“拾捣”好的,那可是见露脸的事儿,我感觉就和现在去4S店做保养一样,不过当时自己在家就把这些事办了,“拾捣”好的车显得格外干净利落,无论是车铃车座还是车条脚蹬子那都是擦洗的锃明瓦亮。当然还有些更技术的活 什么换换钢珠 给自行车换换闸皮 我就记不清了。这些手艺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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