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就一小工

懒马这家伙,就喜欢在周末的早晨给我打半个电话。然后他总是要在我来不及反应过来接的时候就已挂断,他这是存心不让我懒觉。虽然骂过他几次,可他总是笑嘻嘻地说,人家韩红都已经站在青青的牧场了,你最起码也不应该再躺在床上了吧?

听听。气得我好几次都打算把来电铃声给换了,可一时又觉得没有比《天路》更好的曲子,唉,韩红啊韩红,你那嗓音怎么就那么高呢?

这不今天早上,就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又打来电话,当然是半个。当然来不及接。我翻了个身,正准备象以前那样准备骂他的话,又来电话了。

居然还是他。难不成有什么事这次韩红都给我“带来吉祥”啦。看他有什么事。

什么事啊懒马?

老蒋让我们给他刷涂料去,还有胖猫。

刷涂料?

装什么装?老蒋说你都答应了,马上来接我们。

我什么时候答应他啦?

嘟,挂了。

老蒋是搞装修的,我们几个共同的哥们。他手下得有三十多个工人吧,活儿多得天天不吃饭都干不完。他让我们刷涂料?

“滴滴”两声。老蒋开着帕萨特来了。

胖猫已在车上了。

伊兰特呢?

卖啦。

卖啦?好象才买了两个月吧。我心里嘀咕。

上哪刷涂料?我揉揉眼。

人手不够,找你们仨凑个数。

我们,能行?

行。就是用涂料滚子滚,一看就会。

其实这活我们也都干过。不过就是多浪费点涂料,他老蒋都换帕萨特啦,不会在乎我们糟蹋他的涂料,要不,他也许就不找我们了是吧。

我刚起来,还没吃饭呢。

都没吃。快上车去拉懒马。

胖猫一直在睡觉的样子。

老蒋你干脆叫牛逼吧,伊兰特呢?

车还没停稳,懒马就吆喝上了。

没等老蒋说话,懒马一探头,哟,都在车上了。今天怎么算老蒋?咱哥几个今天可是给你当小工的。

吃早饭去?老蒋看看我们仨。

不刷涂料啦?胖猫睁大了眼,还有嘴。

就连老蒋都一起笑了。

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五十块大洋,中午管啤酒。

那还不赶紧吃饭?懒马催促了。

什么大洋不大洋的,胖猫打了个哈欠,不能给你老蒋误了活才是正经事是吧?胖猫把手放在脑后,

咱哥们谁跟谁?义不容辞的样子。

那是那是。我们两个也赶紧说。

                    三

吃过了早饭,老蒋把我们拉到干活的地方。原来是给一个酒楼粉刷院墙。

这时太阳出来了。这夏天的太阳太有魅力,坐在那儿不动都能感受到她的热情,还没开始干活呢,我们仨就站不住了。

先刷东面、南面的墙,老蒋安排道,见我们没动,老蒋继续说着,很简单。等会太阳高了更热。哎你们仨要不能干就算啦。我这一百五到门口可是能找五个小工——还不用管酒。

我们是小工吗老蒋?又提钱了什么意思你?懒马做出挽袖子的动作,来胖猫,快倒涂料啊。

老蒋你看几点啦?胖猫往桶里倒上涂料,一边用木棍搅,一边抬头看老蒋。

八点五十九点啦。十一点,十一点我来带你们吃饭。你们就这样刷。老蒋又亲自给我们做个示范,我别处还有活,你们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老蒋走了。我看看胖猫,胖猫看看懒马,懒马看看我。

还不干?今天咱可是老蒋的小工。我是一个粉刷匠……懒马不伦不类地唱上了。

太阳越来越高,我们的汗越淌越多。我觉得我的小衫都粘在后背上了,想索性把它脱下来,可一看,手上沾满了涂料怎么脱?

这五十块大洋,不易赚啊。懒马其实也不懒呢,刷的面积比我的还大不少。他咕哝着摸出烟,用手指甲捏出一根点上蹲下来说,抽不抽啊哥几个?歇会吧。

歇歇歇歇,我招呼胖猫。

歇歇?胖猫停了下来,却抬手擦了把汗。这下好,我和懒马同时笑了。

挂彩喽胖猫。我吐了口烟。那暗红的涂料蹭在脸上,可不就象血一样。

咱得给胖猫评个三好。等回来让老蒋给一百怎样?懒马朝着我说。

一百?五十都不一定。虽然抢过了我的话头,可胖猫还是慢悠悠地说。我干张了张嘴。

什么意思胖猫?我们今天不会白干吧?懒马有点急了。

什么钱不钱的,老蒋真给你,你就真好意思拿啊?真拿自己当小工啦?

不是小工是什么。今天咱哥仨就是小工,就是来赚老蒋五十块的。我赶紧给胖猫递个颜色,来懒马接上根。

给我一根,胖猫好象没看到我的眼色继续说,你想想,他老蒋要是想出这五十大洋,非找咱仨?

也是哈。懒马站起来,瞅瞅咱给糟蹋这么多涂料。管喝啤酒就行啦。

这样就不错啦。我说。

不错啦?就权当学活了吧。胖猫也站了起来扩了个胸,再干一会吧,差不多十一点啦。

都快到十二点了,老蒋还没来。懒马急了,大洋咱不要啦。也该回来喝杯了吧他老蒋?给他打个电话?

胖猫和我同时摊摊双手,那意思是要打你打吧。

忽然手机响了。

你的。胖猫和懒马同时说。

韩红又唱《天路》了嘛。

手机在口袋里,怎么朝外摸啊?得赶快洗洗手。

哪儿有水啊?老板、老——板。三个人都喊开了。原来我们仨一上午一直都抱怨着天热,却没有谁想到找水哪怕洗洗手呢。

酒楼的老板正喝茶,这老家伙,一个上午也没送点水给我们喝,可怜啊这小工当的。

这儿有水管。这老家伙说话其实也挺和气呢,天这么热别再刷啦,都来洗把脸,吃块西瓜。

还没等我再擦擦手,韩红不唱了。看来她韩红的嗓音再高,也高不过太阳。

一看,老蒋打的。

不给他回,让他再打过来。懒马又开始急了。可他没想到恰在这时他自己的手机响啦。

肯定是老蒋。我和胖猫异口同声。

我不接。懒马又捏出一根烟来。

那我赶紧洗洗手去。胖猫说。果然他刚洗完手,就来电话了。

老蒋。我和胖猫还是异口同声。胖猫朝我们深沉地点点头,摸出手机说,接不接?

接吧,该喝啤酒了。我说。

懒马用鼻子哼了一声。

却见胖猫远远地对着手机说,什么指示啊老大?

听不清。我们可都听清了,老蒋他说的是听不清。原来胖猫用了免提。

听清了吗?胖猫动了动手机。

听清了听清了。懒马他们呢怎么都不接电话?

不知道啊。胖猫朝我们挤挤眼睛。

你们别刷啦天太热。我马上就到了,咱一起吃饭。给他们俩说。

照办照办。胖猫拉长了声音,挂上了电话。

十分种不到,老蒋来了。帕萨特在院子里漂亮地掉了个头停下了。老蒋从车里出来,打开后备箱,费力地提出一个大冬瓜大的大西瓜。胖猫赶紧迎上去,哟老蒋这么大,有二十几斤吧来我帮你抬抬。

去。来来吃西瓜。老蒋朝我们招手。

我们这才来到酒楼的大厅里,看来这儿是刚刚装修完不久,到处都还散发着环保材料的新鲜味。

都是你的活吧老蒋?懒马说,水平越来越高啦。

都是蒋老板干的。怎么你们?酒楼的老板正拿出水果刀准备切西瓜,听了懒马的话他好象不明白。

我们、我们只是涂料工就干些粗活。上水平的装修我们哪知道。不知怎么了,胖猫这次说话可不慢。一边说着还瞅了瞅老蒋。

可老蒋没说什么。

噢。来吃啊,大家辛苦啦。老板很热情,接着为我们每人沏了一杯热腾腾的绿茶。

于是大家都吃西瓜。一时间大厅里响起吃西瓜的滋砸声。大家都没有说话。

忽然老蒋的手机响了。老蒋就说,我现在要到花园小区去安排,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啦。你们就和陈老板一起吃。吃完后再上一遍细,五点半我来接你们。

懒马想说什么,咽下一口西瓜后却咳嗽起来。胖猫没动,只是吃西瓜。我不由得摸了摸陈老板刚为我们沏的热腾腾的绿茶。

老蒋说完就走了。

饭菜送来了。青椒炒肉丝,红椒煎豆渣,还有满满两方便包的新鲜扎啤,那一大包馒头,怕有二十多个。

快吃,快吃。陈老板热情地给我们分发筷子递馒头,一边招呼他儿子给我们倒啤酒。

别倒了别倒了,我西瓜吃多了。懒马摸摸肚皮,挑起一个眼皮耷拉一个眼皮看看我和胖猫,就象要哭的样子。我差点笑了,赶紧拿起餐巾纸擦嘴。

胖猫就象没看见,喝了一大口啤酒说,快吃快吃,我最喜欢豆渣啦。您酒楼做的陈老板?

不是。我们酒楼还没开业呢。这是对过的炒鸡店做的。陈老板确实很实在,再一次热情地招呼我们说,喜欢吃就多吃点,下午还要干活。

胖猫却放下筷子,夸张地打了一个饱嗝说,您慢慢吃陈老板,我们接着还要干活,也不能吃太多。

耷拉着眼皮胖猫点了一根烟。

我把面前的啤酒朝一边推推,喝了一口绿茶,拿起两个馒头飞快地吃下,胖猫的烟还没抽完。

怎么不喝啤酒啊?陈老板边吃馒头边喝啤酒,这老家伙,怪不得这么胖,人家胃口好啊,馒头就是菜。

下午干活不能喝酒。我又呷了一口绿茶,给我根烟胖猫。我用屁股朝后撑了撑椅子站起来。

这儿有这儿有。陈老板把筷子交到左手,拿起本来就放在桌子上的一盒烟,你们匀着抽下午干活。

懒马一边正在鼓捣手机,面前的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光啦。陈老板还要给他倒,他连说我喝胖猫他们的不用再倒啦,却站了起来。

来到院子里,站在我们刷完涂料的墙前,胖猫奸笑了两声,把我和懒马吓了一跳。

今天这小工怎样?

球。什么屁事这是。懒马恨恨地说,真把我们当小工使唤了这是。

就是当小工了哇。我苦笑了一声。

不是说好的嘛,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看看咱刷的墙。

我和懒马不由得顺着胖猫的话望去。也还满象那么回事,就是墙底下糟蹋的涂料确实多点。

老蒋又要心疼死啦。我心里说。

要不咱走吧,反正咱也干不好。懒马的头在他的肩上转了几个圈继续说,五十块不要啦。

走?不能走,胖猫蹲下来用手弹弹涂料桶,这活才干一半,你不是把人陈老板的事给耽误了吗?

是啊。五十块钱咱可以不要,可活得干。我补充道。

不明白了。你们俩啊真是。懒马摇着头也蹲下来。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咱就小工吗?今天咱一小工,干什么讲什么嘛。吃饭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咱和谁赌气不吃饭?胖猫叹着气说,我想咱不能怪人老蒋拿咱当小工,是咱没拿自己当小工啊。

是啊。咱今天当小工,是赚他老蒋五十块的啊,咱怎都忘了呢?来开始刷?我摸起滚子来。

哎我怎么这么饿呢?咱先到街口吃个包子去?懒马的两个眼皮同时向上一挑,又同时往下一耷拉,怎么又是要哭的样子呢?


                                        2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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