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愁绪论

简言:愁如冤家,胜似冤家。丰收时节,落叶思华。天风易起,美梦难赊。豪情如火,一瓣晚霞。温言如昨,各自天涯。悠悠万古,谁与同嗟。佛言放下,不见琼葩。譬如炼金,淘尽黄沙。不媚于俗,心淡如茶。愁自有情,落月笛笳。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常常羡慕那些修行到深处的长者,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却又不损对人间美趣的关照。世间事,总有许多求不得,又放不下,层层叠叠如落叶般累积在心头,到了一定时节,风一起,便满了愁绪。

愁不一定是在秋天,但愁却和秋天相似。秋天本来应该是丰收的节日,“谁没有房屋,此时就不必建造”。里尔克言犹在耳。可是到了秋,却无法团圆,心中的理想也无法实现,寒意渐添,又触着落叶满地,不由得感叹起生命来了。

愁绪太深,只因梦境太美。少年不解愁滋味,一味是挥发情感,纵有不得意,那时总觉来日方长,且宇宙浩瀚,许多事尚未探索,便觉都有跃跃欲试的马驹腾跃之感。那时候,每揽古人经世报国之书,闻先贤大名垂宇宙,都好生向往。好像那如火烈烈的年代,一剑可以扫尽天下不平之事。与人交往,也是热血、直率,见不得那些弯弯绕绕。

等到岁月的沧桑慢慢爬上了脸,多少次的冲锋陷阵却屡屡碰壁,一腔热血洒下去了,却唯有冰冷的水泼来。这才知道,人生之路多艰难,甚或与家人远离,与朋友分别,越长大越孤单,连少年时以为最平常的温馨都渐渐淡了,慢慢的渐渐感觉在万古的荒原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呐喊。这愁绪,真是“欲说还休”了。

大抵新事物诞生,宇宙都是欣喜的,仿佛宇宙天心之一跃动。动物的幼崽看来总是惹人怜爱的。对于少年,纵使犯了错误,人们也会淡淡一笑:还年轻呵。

然而,等到人走过了那懵懵懂懂的伊甸园,真正有了自由选择和责任担当之时,却发现坚持初心并不容易。对于那些壮志未筹而又一味坚持的人,上苍喜欢打击他们,让他们经过“水与火”,让他们咆哮,让他们仰天长啸,让他们夜抚琴,叹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不是谁都生来就洒脱,也不是谁都有洒脱的资本。王维曾嘲笑陶渊明“屡乞而多惭也”,却不免不理解渊明的坚持。大丈夫可以困于食,但不可失于气节,宁可忧愁,不可愧疚后悔。

少年时看三国看到最后,也有此慨叹,“星落秋风五丈原”。英雄和上天注定是对头,直斗到死。人固不能与天争,然而英雄豪杰,又何甘于平凡度日?宁可飞蛾扑火般为理想葬身,而不愿活得苟且。

这仿佛就说中了那些所谓超然之士的痛处了。固然,人生有苦难,有限制,但是否真如你所说放下一切、随缘从事就是福?这些豪杰所谓理想固然有其伟大之处,但说白了也是一种欲望的伸张,也是带着强烈的个人气息。人生,如果不曾经历过这些理想在心中的撕心裂肺,又何谈得上解脱时的风日洒然?

看看众生,不断走向个性化,从一般的动物到人类。个性化是必由之路,个性化却也带来了分裂和分隔。一个人越是英雄,就越不同于众人,痛苦也就越深。曹操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是豪杰,不能真味忧愁。一般人只是患得患失而已。

所以有时所谓的超然只是一种逃避。真正的超然,是去体会这种当下的愁绪的一丝一毫,承认它的存在,不再另立概念、名目,只是真真切切地如实体会,便会在自己中见众生,见我相,见人相,见寿者相,也才能够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

愁漫人间,亦可说是,人间有愁心。这愁蘸着夕阳,带着慈悲,她理解我们的壮志未酬,理解我们改造世界的热情与无奈,却也说这每一刻都是最好的安排。愁背后是热血,也是从不停息的生命之心跳。有愁,人才不媚,不媚于俗,而坦坦荡荡……

蝉鸣渐渐嘶哑了……落叶也是一种沉淀的美,落叶消散之时,也自有一番境界……




愁绪咏

天青时才见落叶

肃杀处心在颤动

美添在心头

所以忧心烈烈

万物萧条了

时光的森林里一片霜色

夕阳依然笼罩万古

白马飞了起来

它要飞入那宽了的衣带

那潦草斑驳的文字

这个薄薄的杯子

怎能斟满宇宙呢

牵挂成了弦

夜夜在月光下哭泣

美留下的味道

比美更刻骨……


鹧鸪天·愁绪纷飞

一往情深洒作愁。夕阳万古为谁秋。朱砂漫点山如画,孤雁轻衔雨入眸。

嗟美雾,莫淹留。金戈酣梦镜中偷。年华已淡难酬志,更恨佳人情太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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