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作為一部文學紀錄片,《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並非佳作。作為廣義上的電影,相比賈樟柯以往作品,它也是在水準之下。



但這也是沒法辦的事,因為它記錄的主要對象是那幾位已在文學場內吃開了的知名作家,一個比一個精,誰又沒有兩把刷子,誰又不是吸收了幾十年日月精華的道行?
在講述那幾位知名作家的部分,影片著力恪守客觀中立,試圖純粹記錄,純粹聆聽,不做褒貶,甚至還會為此刻意中和。
當賈平凹在登堂入室的背景中娓娓講述艱苦往事,影片把他與鏡頭的距離拉得更近,營造一種他與觀眾還蠻接近的錯覺。

余華的訪談場景沒有賈平凹那麼高大上,頗有大隱入市的意味。所以,當余華眉飛色舞地解釋自己走上文學道路的動機以及自己為了爭取作品發表靈活變通的往事時,這個市井場面便能為觀眾平添了幾分戲說色彩,就像在街邊聽著說書老頭講一些民間傳說,你既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那到底是真話還是玩笑。

梁鴻訪談的場景是在她已走出的家鄉,估計是拍攝時碰上她要回去處理家事,才順道走訪。這一段訪談本應是賺人熱淚的部分,影片對此有意克制沒有展開太多。這也許既有影片風格上的考量(不想搞得太煽情),也有對受訪者的“尊重”(不想把傷疤揭得太開)。
賈樟柯以往的電影擅長以豐富的鏡頭語言來表達多重的弦外之音,《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似乎未有充分繼承這一風格。






這當然也是沒辦法的事,受訪的文學大師們不會看不懂這種玩法,萬一成片出來之後含義太豐富了,被過分解讀就不好了。
但真的能滴水不漏嗎,我不這麼認為。
賈平凹那部分是最滴水不漏的,顯示了他的深厚功力。但他告訴女兒不要把生活詩化,告訴我們當年他看《紅樓夢》時,裡面的詩詞他看不懂但大觀園的生活他看得懂,我總覺得有點……不知道怎麼形容。
余華談笑玲瓏幾無破綻。但我不知道余華那年去到未名湖畔時,那裡是否真的像他形容的那麼鶯歌燕舞,反正我覺得那太魔幻現實不可思議了。我也不知道曾經和他一起寫作的人們最終分道揚鑣,是否的確是因為他口中所說的原因。
梁鴻的道行顯然比上兩位前輩略淺一些。她裝模作樣地走到因忘記鄉音而窘迫的兒子身邊,逐句教他用鄉下話介紹自己。這一幕演繹得並不那麼完美。但抛開這一小瑕疵不論,她的眼淚還是算比上兩位前輩更情真意切的。

Anyway,賈樟柯現已功成名就,也早已實現財富自由。因此我尊敬他仍在努力為自己家鄉傾注先進文化內涵的嘗試,儘管在我看來這是精衛填海式的舉動。
哪怕他現在的出品不如以往,有這份想法在,再不好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也還是值得考慮購票進場肉體支持的,就當是為了還以往欠他的電影票吧,那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