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玩笑人生》
夏末蝉鸣最盛时,父亲的电话总在黄昏打来。那次听见他含混的"喂",我仿佛看见他坐在老藤椅上,手边的大搪瓷缸还冒着茶烟。"老爷子又偷喝酒了吧?"我故意提高声调,电话那头立刻响起爽朗的笑:"你闻到了?"檐角的铁马叮铃作响,隔着三千公里,我都能想象他此刻挤眉弄眼的模样。
川西坝子的晨雾还未散尽,父亲已混迹在镇东头的茶馆。红漆方桌间,他叼着半截云烟,和麻友们吹嘘自己在天山脚下娶了位叫莎莉的维吾尔姑娘。"那双眼睛啊,黑葡萄似的。"他的手指在麻将牌上轻叩,烟雾缭绕中,邻居王婶子的茶碗都忘了续水。直到母亲挎着菜篮子经过茶馆,老头们才惊觉被诓了半载春秋——这位"莎莉"分明说着地道四川话,发间还沾着菜市场的葱花。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三十年前的那场闹剧。秋收时节的棉花地白浪翻滚,母亲弯腰摘棉桃的间隙,父亲悄悄攀上老槐树。当他把毛茸茸的青虫放进女会计的衣领时,整个棉田都炸开了锅。女会计的尖叫声惊飞了栖息的斑鸠,父亲却躲在棉花垛后笑得直不起腰,蓝布衫上沾满棉絮,像只偷了蜜的白头翁。
如今老宅天井里,那株父亲手植的桂花树已亭亭如盖。中秋夜全家围坐时,他仍会突然指着月亮说:"瞧见没?嫦娥在跳广场舞呢。"茶盏里的银辉跟着笑声晃动,母亲嗔怪着拍打他的胳膊,却总在转身时偷偷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