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26周五)
(20141201周一)
每一次,老太太都会跟我说:“活着没劲。到了这个岁数,真没劲。”每听她说一次,我都为我妈妈担心一次,我都为我自己担心一次。妈妈已年近五十,离老太太开始叨叨“活着没意思”的年龄越来越近。而我呢?早晚要到的。你看,人生第二个十年比第一个十年快了多少?第三个呢?眨眨眼也就过了吧。于是,再眨一下,就要叨叨“这个岁数没劲”了。
我很怪,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期望过快快长大。我也曾不喜欢上学,不喜欢做作业,但我喜欢这种不喜欢,我还是不要长大。可不管我是不想长大还是想快快长大,时间都是公平的,不会慢一点,也不会快一点。
所以为什么会害怕衰老,为什么老了就“没意思”呢?我认为,关键原因是,幻想是所谓的“有意思”,而时间却是幻想的天敌,它会击碎所有旧的幻想,又让所有新的幻想无处生长。老了,所有不可能的事,连想一想的机会都没了,人生突然就只能顺应自然地往前走,没有了一点“节外生枝”的可能性。对,就是被剥夺了做白日梦的基本权利。
可能性多好啊。像高考分数出来以后,不管考了多少分,都有一大把的,毫无关联的专业放在你面前等你选择。像毕业前,不一样的工作,不一样的地点,每一个都不了解,但都靠着那直觉般的选择。
幻想也很好啊,即使有的幻想可能性为零。人总爱幻想以后的样子,或者只有我。我幻想过我说着英语站在大礼堂的讲桌后,说着: I have never thought I would make a speech in English one day;我幻想过我冲过马拉松终点线时人群中的欢呼声;我幻想过我通宵的写着写着,应付着各种杂志社编辑的催稿电话。于是,我独自走路是默默念着,打着英文演讲的草稿,连手势眼神都逼真;于是,我在筋疲力尽中继续挪着步子,望住前方的一点,心里想着那就是终点,到那里就有欢呼;于是,我现在在打字,还为自己定了量的打字,既然没有编辑,就定下三个日子,一周催自己三次。难过时,低落时,就用这些幻想麻痹自己,但烂摊子一样的现在,配不配幻想一个光鲜的未来?至少我还能幻想,我应该这样想,这样感恩着。
我年轻,年轻是幻想的资本。衰老是什么?衰老的可怕不在于生理上的破损,而在于失去了幻想的资本。幻想的魅力在于无论它多么的不切实际,总有一丝实现的希望在年轻的心脏里,而衰老后的成熟和时间上的限制,剥夺了那一丝希望,剥夺了幻想的权利。
儿时不怕老,因为儿时分不清什么是“幻想”,什么是“想”。以为自己是超人,以为自己是游历人间的神,以为自己就是上天选中的那个孩子。但时间给了我理性和成熟,让我认识到了儿时的我的幼稚。对比中,我更害怕衰老了,我也更加理解了老太太的“没意思”。身体一日一日残破下去,未来一日一日变得狭窄,生已不在于自己,机械地走,走向终点,走向终结。好凄凉。“渐渐”在这里似乎都不是个好词了,一下子断掉会不会更好些呢?至少不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坏下去却无能为力。
有没有一个积极一点的老太太来减轻我的恐惧?这样的想法总是有,可同时又会觉得自己既自私,又不可理喻。
最后的人生,是现在的我无法想像的。
幻想原来都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