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躺在宿舍的床上假寐,等着其他四个人的夜聊开始时,我发现今晚的气氛有点不对。虽说大家都才新进入合仁高中没几天,可这四个姑娘从一开始就是相识了七八年的样子,每晚熄灯后不顾白日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们不要讲话早点休息,恨不得把各自在娘胎里的日子都讲个清楚明白,不折腾到个十二点那是没得睡。我这个贪生怕事儿的十佳好公民,自是不会参与这种不遵守纪律的夜聊,不过每天听着这几个姑娘的聊天也有意思,不说话听听总没有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她们这四个人,都是我之前没接触过的类型,并非我从小到大只找的那些个三观正,知上进,不惹事的纯良小伙伴。现今这几个都是我接触过的主儿,个个看着道行都比我高个几百年,弄得我每夜听着都新奇的很,搞得我倒是宿舍里每天最后一个睡着的。估计她们也不会知道我这个温良恭顺的好孩子每晚听床脚儿,和和立体环绕说书似的。
向我这种从小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即使到了初中从学霸沦为学渣之后依然保持着我温顺不惹事儿的做事方式,刚来这儿还真有点儿不习惯。按说这合仁高中作为本市最好的高中,这规章制度不是相当严的吗?怎么我感觉这周围都是一圈儿的千年鼠精。就说我们宿舍其他四个姑娘吧,这舍长还是老师格外看重的学霸,在老师面前似乎也挺注重形象的,怎么搁宿舍里就也跟着一块儿谈笑风生,恨不得把楼顶儿掀了。每晚我们宿舍都被值勤老师查水表,第二天被班主任找去谈话的时候我就低着头听她们几个拿出什么生病找药啦,谈论课程啦,室友梦游啦等各种前夜编排好的说辞。我看班主任也不容易,还得装出一副信了的样子,然后表示理解再关照我们几个别闹腾了。记得上一回,值班老师大半夜在窗口教训我们,宿舍里姐儿几个都不敢出声,突然听到我下铺那姐儿们咬了一口苹果。那声音一听就是个水分充足脆生生的好苹果。然后听得值班老师大怒,强忍着怒气说了句,这位同学能不能不要熄灯后吃苹果了啊!老师气得够呛,倒恨不得自己真是只母老虎才好。
今晚的气氛就明显带着火药味儿。我有点纳闷,不是周末放假回家前还是如胶似漆的好姐妹吗,今儿个是怎么了。这种事儿不用伤脑筋,继续听下去就行了。这不,李思丝直接向吴悦开炮,你是不是跟人男生说我亲口告诉你,没有我李思丝泡不到的男的?吴悦说,我没和他们这么说。我听李思丝冷笑几声说,姜启亲口告诉我的,你别以为你说了就没人知道了。,现在这事儿在男生里传开了,我还怎么在班上混?
接着,钱鑫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凌迟吴悦。我听她一边在床上做着瘦身运动,一边慵懒地数落吴悦,诶呀我说舍长啊,你就别抵赖了,这事儿谁还不知道啊,像你这么有心计地背后捅李思丝的刀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李思丝一上来就老大的阵仗,搞得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可听来听去我还真没听出个十恶不赦令人发指的罪行来。可这并不妨碍李思丝像豌豆射手喷豌豆一样朝吴悦喷着骂骂咧咧的话,还是个前面摆了火炬的豌豆射手。另一边,钱鑫还在做运动,不时点评一下,她用平和的语调一字一句说着,倒比容嬷嬷一把针一齐扎下来还要狠,莫名听得我毛骨悚然。吴悦已经哭的不成样子,都说出了,如果我现在跳下去死了你是不是能原谅我,这种话。有必要说明一下,吴悦睡上铺,她指的是从上铺跳到地上。江小白跑到钱鑫床上一起睡了,她到没说什么,不过似乎也是站在李思丝那边的。李思丝带着嘲讽的口气解释了江小白的行为,吴悦,你知道小白为什么不说话吗,因为她已经不屑和你这种人说话了。你最悲哀的时候就是我们都和小白对你的态度一样,都不屑和你说一句话。
我依旧在吴悦脚底下假寐。我也睡上铺,我的床和她首尾相连,她放脚的不远处就是我的头。不过我假寐也不得安心。实际上我怕的要死,我真的能听到我的心一下一下咚咚跳,和我初中时听那个凶神恶煞的班主任报成绩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在那个漆黑的夜里,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识到了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虽然还没动上手,可却不住地叫我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什么“惊!某高校女生竟被同学当众欺凌”这种新闻。我林淼风平浪静十几年,小学坐在天天和老师打架的霸王前面都没出过任何篓子,今儿个第一次碰上部落冲突,只觉得两股战战,恨不能几欲先走。
吴悦还在旁边床哭的撕心裂肺,我怕她一个想不开真从床上跳下去了,坐起来,拉拉她的被子,轻轻把她招呼过来,很轻很轻地安慰她。希望我这个胆小鬼,能给她我仅有的一些帮助。
然后和一切小说中的情节一样,吴悦在班里被所有人排斥了。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主来英雄救美。毕竟,吴悦真的没有一张女主脸。
我也没什么功夫多来关注这棵被伤的体无完肤的铁树,毕竟我和她的交情,也只停留在我睡在她脚底下,和我敬佩她是个学霸。不知道哪传出来吴悦身上有股怪味儿的说法,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传言说被她碰到就会decay(腐烂),爱拿她取乐,爱一起针对她,不管明的暗的。好像所有人都麻木了,好像只要我们共同针对同一个人,我们就是一伙儿的好兄弟。只要有人捉弄吴悦,就能叫其他人高兴。哎,真残忍,怎么会那么残忍。我好像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战争中草菅敌方人命的士兵,至少他们还有个对方是敌人这个理由。吴悦依旧贪吃,好学,像一棵茁壮成长的铁树,越长越高,皮越来越厚。我猜她的内心一定像瑞士莲的软心巧克力,只有薄薄一层壳,里边儿全化了。她不敢告诉别人她有一颗软心巧克力的心,怕直接踩碎,还嫌踩碎后的巧克力黏在了鞋底。